《世界上所有的夜晚》是著名女作家迟子建的短篇小说,曾三度获得鲁迅文学奖,值得一读。
小说开头的第一句话,就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让人迫不及待地一探究竟。“我想把脸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让人看到我的哀伤。”
为什么要涂泥巴呢?躲在家里不出门不见人不行吗?带着这个疑问,继续往下读。很快,就会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哀伤感染。作者用平和朴实的语言,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如拉家常一般,告诉读者,她的魔术师丈夫出了车祸,永远地离开了。罪魁祸首是一位喝多了酒憋着尿着急回家的卖菜的农民。他骑着一辆被称为“瘸腿老驴”的摩托车,夜晚,闯红灯,车速贼快。他撞了我的魔术师丈夫,却一个劲地抱怨,他絮絮叨叨地把事故的责任推到红绿灯、摩托车、烧酒、免费的茶水、墙角偷情的男女,甚至还怨我丈夫不给他让路,仿佛责任都是别人的,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倒霉蛋。临了,他还劝我再找一个。
遇上这样的肇事者,能指望他什么?赔偿估计是没戏,连一句基本的道歉都别想得到。可是即便是有道歉,有赔偿,那又能怎么样呢?所以,当我读到这一句:“你不是魔术师吗?求求你别离开我,把自己变活了吧。”我瞬间泪奔,就在此时此刻,我写下这句话的时候,再一次泪奔。
小说中的主人公我,决定去三山湖旅行,因为之前和魔术师有过约定,我要去完成这个心愿,也是去治愈自己。我想搜集一些鬼故事,希望在鬼故事中找到已逝灵魂的居所,希望与魔术师的灵魂相遇,哪怕只是闪电的刹那间。我还想搜集一些民歌,希望自己能在民歌中燃起生存的火焰。
在开往三山湖的列车上,因为前方道路山体滑坡,我不得不在一个叫做乌塘的小站下车。我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朴实厚道的揽客妇女,坐着驴车住到他们家的豆腐旅馆。短短几天时间,我认识了这里的好几个不幸的人。特别是蒋百嫂,她的反常举动引起了我强烈的好奇。晚上我带着酒菜敲响了她家的门,趁她喝多了睡熟的时候,我悄悄打开了她家上锁房间的门。
在冰柜里,我发现了蒋百嫂失踪一年多的丈夫。原来他没有失踪,而是死了。怪不得蒋百嫂听了我的魔术师的故事不以为然。她说我扔掉别人送的花圈是烧包,她还说有的人死了没有葬礼没有墓地连条狗都不如,她还说乌塘的领导最怕她,只要她愿意,乌塘领导的乌纱帽就会变成孝帽子。我全明白了,蒋百挖煤的那个煤窑,要是如实上报死了十个人,就得关张,于是领导们花钱买通了蒋百嫂,让她的丈夫变成了冤死鬼,连入土为安都成了奢望。
我告别了乌塘,来到了三山湖。把泥巴涂满全身,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喊我的魔术师,把泪水融入红泥。我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只要眼睛不涂泥,他就能认出我来,因为我的眼睛最清澈。我多想让他拉着我的手,火辣辣地看着我,或者用一根轻盈的羽毛把我从熟睡中叫醒。我多想再收到一次他用变魔术分来的少部分提成为我买的百合花、豆腐干、红酒。可是他却被一头瘸腿驴驮走了。
我在卖火山石的摊前,遇到了一个会变魔术的小男孩。我在他面前露了一小手,当然是我的魔术师教会我的。小男孩害怕我抢了他的饭碗,追到酒店要拜我为师。独臂人告诉我,小男孩的妈妈死于狂犬病,小男孩每年都要去很远的地方放河灯。我也想去为魔术师放一盏河灯,小男孩答应带我一起去。在路上,他告诉我,爸爸的手臂是因为给一个南方来的老板放烟花炸掉的。
我看着身边小男孩小小的身影,想起了蒋百嫂家轰鸣的冰柜,想起了蒋三生,想起了唱民歌的陈绍纯,想起了断腿的乞丐,想起了小吃摊主被兽医治死的媳妇,还想起了乌塘那些死于矿下的矿工,以及那些“嫁死”,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生活变故是那么轻,轻得就像月亮旁边丝丝缕缕的浮云。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的人承受着多于我几倍几十倍的苦难,我一瞬间便释然了。
我的魔术师走了,也带走了我全部的爱。当一只蓝色的蝴蝶从剃须刀盒子里飞出来的时候,我知道我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
作者看似轻描淡写的语言,却一字一句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扣动着读者的心。小说带给我们的,有感动,有难过,有心痛,有温暖,有同情,有无奈,有思考,有希望,有祝福,更有爱,朴实的爱,深沉的爱,简单的爱,难忘的爱,斗嘴的爱,沉重的爱,扭曲的爱,付出代价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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