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

已经很久没有在夜里醒来过了，时间有多长也已经记不得了。困到极致，常常是一秒入睡，不留半分踌躇的余地。很多时候夜晚于我而言如同一片无人踏足的水域，拥有一望无际的柔波，以及独属于夜色的簌簌风声。很难形容这样的感觉，融化在黑暗中，跌入巨大的温柔里，入夜这件事如同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的巧克力广告一样，美好，诱人。

夜晚好像终于成为了一个不那么令人感伤，甚至有点温暖的存在了。

而记忆里的夜晚总是与伤感脱不了关系。人们在夜晚分离，脚步声由近向远，背影被路灯拉长又缩短，车辆的鸣笛声格外刺耳。夜晚里有争吵，有打闹，有伤痕，有醉酒的流浪汉，有流泪的伤心人。夜晚里有忽然熄灭的灯，有此起彼伏的狗吠，杯盏跌落在地面上是心碎的声音。餐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窗外的风是凛冽的味道。夜深了，灯熄了，门锁了。那个时候的星星多亮啊，却怎么都照不亮回家的路。

很久以前，夜晚对于我来说还不是那么美好的时候，看迟子建的《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黑色的雨淋湿浸透了乌塘，回阳巷里回荡着如雪花般纯净却凄婉悲凉的歌声，没有人不曾为小镇里饱尝辛酸与哀痛的灵魂唏嘘不已。当失去了爱人的妻子在停了电的夜晚歇斯底里地哭嚎，当骨瘦如柴的狗在暮色里等待着已无归程的主人，当明晃晃的河灯伴着水流和月光漂往远方，人们才知道，世界上的夜晚是一个人的夜晚，也是所有人的夜晚。有些黑暗，让人绝望。

世上的事总要经历过才知深浅。多少人披发赤足，行吟在旷野里，长夜辽阔，星火黯淡，唯有脚步凝重，跨过山丘和沟壑才不算遗憾。也有人三两成行，停停走走，轻声细语相谈甚欢，所到之处皆不留痕迹。更多的人背负着行囊踽踽独行，徘徊在小路上，磕磕碰碰，一心想要去往梦里的地方。他们可能会经过对方，彼此之间打个照面，更多的时候他们一辈子都不会遇见。没有人知道谁去过哪里，是不是抵达了远方。

在深夜里相遇的人总是惊人地拥有相似的命运，于是人们在深夜里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人们喝酒，唱歌，跳舞，互诉衷肠，直到眼泪掉落在杯子里被啤酒和泡沫隐藏，直到歌声随风晃荡辨不清方向，直到喉咙嘶哑脚步拖沓，直到诉无可诉说不可说，直到人聚人散天各一方。哪有什么地久天长，不过是萍水相逢，梦醒人散，空欢喜一场。

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啊，我该如何把你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