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个当兵的!”听爷爷谈起他的哥哥时,他总会说上这么一句。
那时候正值抗日战争时期,中华大地满目疮痍,爷爷的哥哥,也就是我的大爷爷不负众望地考上了全国闻名的黄埔军校,而时年五岁的爷爷只能在家里帮忙喂猪种田。
老屋的背后有一片栗子树林,爷爷说他们小时候没有多余的娱乐项目,便爬上树,将一根粗麻绳的两端系在树上,做成了简陋的秋千。
说简陋,也是真简陋,屁股就坐在绳子中间,老是被勒出红痕,所以男孩子们就喜欢单脚踩在上面,两只手紧握住两边绳子,荡来荡去,荡得高高的,也不怕摔下来。
不过这秋千毕竟是大爷爷发明的,所以在他离家远征后,孩子们总是一边荡着秋千,一边盼着那个英雄能早日归来。
村里还有个姑娘也喜欢往栗子树林里跑,她偶尔会看着秋千陷入沉默,思索着思索着就真有天外了。不过听爷爷说,原来她是和大爷爷订了亲的准媳妇儿,后来他们也果真成了亲,却相守不足两月又分开了,大爷爷是个军人,他总要回战场的。
某天大奶奶得知自己有孕了,却不知该如何告诉远在外地的丈夫,她只好撑着孕肚织布耕田,好在乡里人都亲切得紧,总是上来帮把手,她也就这么过来了,可惜当时的粮食还是不够吃,一次,她见了别人掉进粪坑里的红薯,也不管不顾地用手捡了起来,洗洗就吃了。
村子里的生活总是这么远离纷争却又辛劳,估计是因为这块地方的交通阻塞、人烟稀少,所以村里人也没见过几面日本军阀,倒算是一件幸事,对此,我却怀疑起了大爷爷的学历真假,如此穷乡僻壤的小伙子又是如何考上黄埔军校的了?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那时候他们只能去镇上读书,光走路都把鞋穿烂了,再把一双双赤足磨得满是血水。
爷爷说大爷爷有一次回来,给大奶奶带了样宝贝,那可不得了了,好一件旗袍,还是大爷爷买来的!
他说他年轻时没能给媳妇儿穿过什么好的,连结婚都是穿的旧大衣,如今有了几块大洋就赶紧给她买点好东西。可此番示好,却被大奶奶叱骂了一顿,骂他不好好留着钱给自己和孩子买点吃的,只知道胡闹。
不过吵归吵,这不又床尾和了嘛,大爷爷带着大奶奶来到栗子树林,这里风景好,她就穿着旗袍在这里拍了一张照片,其中一张还是她坐在秋千上呢!泛黄的照片里她的笑容却那么美丽,是我不曾见过的青春。
后来大奶奶非让他把这旗袍给退了,不过好像因为旗袍被刮蹭了,便也作罢。直至如今,那件旗袍也随着大奶奶一起葬入了后山。
说到这儿,大奶奶一生共孕育了两个子女,多的也都早夭了,而她的大女儿更是传奇,据说出生时不哭不闹,家里婆婆认为她定是痴呆了,便让大奶奶把她放在猪圈边上,三天三夜不管,大奶奶也心痛,却毫无办法。
直至那日一名云游医者路过,见这小孩虽气若游丝,但尚且还活着,便开了几服药给大奶奶,她也就偷偷去买了药,果真救回来了,大奶奶的婆婆一看,这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便也就任她去了。
大奶奶除了种田,还要养蚕,除了养蚕,这还有一事就是做甄子了,也就是农村常见的蒸饭木桶。
果然农村姑娘的本事,那是城里人学不来的。
每逢镇上赶集,大奶奶就用扁担挑着甄子上街去,找块街角就坐下来吆喝,一天下来也能赚点面条钱,她便会买点桃酥带回去分给孩子们,其中也包括我的爷爷。
一年又一年的日子过去了,套在树上的麻绳断了不少,也换了不少,如今坐在上面的又是一幅幅新面孔了。
大爷爷当上了连长,也算是出人头地了,那次回来,据说是要执行一项九死一生的任务,大奶奶听了也哭闹了起来,就是不让他去,家里就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没了他又该如何是好。
可男儿志在四方,大爷爷怎么都劝说无果,那时,大奶奶恐怕做了她这生最不可思议的举动,她在一天晚上拿起了大爷爷的枪,对着他的腿打了一枪。
大爷爷的腿受伤了,他去不了战场了,大奶奶就抱着他哭,儿女也哭,后来知道的亲戚也都在哭,但他们都是希望大爷爷别去打仗了的,这世上,也唯有亲人最宝贵你的生命,哪怕是在乱世里。
或许大奶奶的做法并不磊落,甚至能套上个小人的罪名,可我却在有时觉得她是伟大的。
后来战争结束,大爷爷被调到了厂里工作,也算是有个饱腹的生计。
不过说起刚打完仗那会儿,可也有个插曲。村里来了一些干部,他们挨家挨户地没收了枪支,我大爷爷原本是有一把珍贵的将军刀的,也被收走了,他还为此消沉了好一会儿。依他的想法,或许是想将那把刀作为宝贝世代相传下去。
没了硝烟的日子,多了一分久违的宁静,村里的小孩却仍喜欢用麻绳做秋千,一荡就是好几十年。
现如今,21世纪,我回老家的时候,还见过堂哥堂弟们做那个秋千,我也就试着玩了几次,说实话,感觉裤子都要被磨破了。疼归疼,但那种快乐却是发自肺腑的,不是手机上玩几个小游戏就能给予的。
栗子树林长的好高好高了,秋千,也荡了好多好多年了,我寻思着,村里的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怎么这个习俗还是保留了下来,或许变得是时代,而我们却始终如一。
走在后山上,给祖辈们烧点纸钱,上香再磕三个头,求他们保佑我们儿孙平平安安。
时光荏苒,爷爷早已不在讲故事,我只能从爸爸的口中听闻到一句“你大奶奶,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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