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左起第二人（戴眼镜）的是杨臻老师，左起第四为中国当代著名法制记者盛学友
文/冯昭
因为小天鹅知道杨臻，但我报名参加小天鹅的时候，杨臻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想起15岁那年报名参加小天鹅的情景：不仅仅是成为一名少年作家的心理需要，还有招生广告中免试推荐入大学的诱惑。
那时候，杨臻还不是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字，出于招揽生源的需要，《小天鹅》教材倒是介绍过名誉校长谢和赓——显然，这位无产阶级革命家、外交家，比杨臻更有社会地位，也更有名望多了。然而，在杨臻离世后的二十年间，与他有关的记忆文章竟像雨后春笋般冒出头来，可见他在二十年前青少年写作群体心目中的位置。
描述一个没有见过面的人，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只能从时代变迁的大环境中，勾勒出他的大概轮廓。这样一位淳淳善诱的长者，就像划过天际的彗星，照亮过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和90年代数十万青少年写作者，小天鹅在他去世十年后的办学轨迹，依然在很大程度上遵循着他奠定的基础和带来的巨大声誉，就像流星燃尽之后那条长长的彗尾。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对校园文学推动有大贡献者，不外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社长海飞、《语文报》副总编任悟、新蕾出版社副总编赵强、中华青少年文学基金会边国政、《全国中学优秀作文选》主编谭锦宁、《中学生文萃》主编丁仁祖、《春笋报》主编贺景文、青少年作协郭昕良、《中国校园诗报》主编碧水、中国小天鹅儿童文学函授学校校长杨臻几人，而海飞在官方声望最隆，杨臻在民间年龄最长。
很多人了解杨臻，是从他的纪实散文《跑步人生》开始的。
杨臻祖籍湖北浠水，1938年生于云南嵩明，他一生命运坎坷，三岁因病失明，五岁复明，1957年上大学期间被打成右派，1976年又蒙冤被判死刑，被戴上重达48斤的脚镣手铐投入监狱，1979年12月在失去人身自由长达22年之后获得平反，国家给了他一万元的赔偿，他用这笔钱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后又立志文学笔耕不辍。为了帮助爱好文学的青少年实现自己的梦想，1986年，他以“孔子的仁、武训的义”为训诫，在哈尔滨创办小天鹅儿童文学函授学校，亲自为文学少年批改作文。
他47岁才结婚，1995年57岁，培育小天鹅刚满十年，正忙碌者要把全国成千上万酷爱文学的少年培养成才，却因脑溢血撒手人寰。
尽管杨臻的义举为小天鹅积累了巨大的社会声誉，数万名受惠于小天鹅的广大师生给予了道义上的声援，但是在市场经济浪潮中，缺乏财政支持的小天鹅就像无根之草，在杨臻逝世后不可避免地经历了动荡、混乱，甚至夭折的危险。
幸运的是，小天鹅品牌在贾玉华接掌之后，依然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杨臻时代的平民传统。在我参加函授的1997年，一年的学费是78元，略约相当于普通中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如果省吃俭用，不用额外向父母要钱就可以缴纳这笔费用；作业是每个月提交一篇作文、童话、散文、小说或者1-3首短诗，如果除去教材成本和邮寄费用，每个月（提交一次作业）的函授费用，大约相当于5元钱。
1999年春天，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学期，我最后一次提交的作业，是一组诗歌和散文。三个月后出版的《小天鹅》（中学版）将我选为封面人物，并在扉页上介绍：“冯昭，男，河北省宁晋二中学生，已发表作品数十篇（首），为知名文学少年，其创作事迹及作品见本期20页天鹅星座栏。”但是当我收到样刊的时候，已经在天津读书了。人地两生，宿舍里的七个穷学生为庆贺一下，到学校附近的棚子里每人吃了一碗拉面，怕吃不饱还买了馒头。
2000年暑假，争得贾玉华校长同意，我决意去小天鹅看一看。小天鹅待遇微薄，魏伟、周和、曹参怀、王改昌都已先后离职；在郑州，我见到了刘仙桥和王兆阳，刘仙桥资格最老，他是杨臻老师亲自邀请到小天鹅工作的，但是当他赶到哈尔滨编辑部的时候，杨臻刚刚撒手人寰，二人恰似前后脚出入；王兆阳则喋喋不休，对前途充满了渺茫。
小天鹅办公环境比我想象的简陋，不到一百平米的编辑部堆满了保险柜，保险柜里塞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第三届小天鹅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写作大赛参赛稿件，我们的工作就是给这些数以万计的参赛稿件标注一、二、三等奖或者优秀奖。
那一年出版的《小天鹅大参考》宣传资料，评选出“办学十年推荐免试入大学的50名学员”名单，实际上，说这是一个“推荐免试入大学”名单未免夸大其词，但这些学员或者被免试推荐、或者被帮助出书、或者被专辑推介，倒是不争的事实；以入大学读书的时间排序，本人忝列该榜单的最后一名。
杨臻泉下有知应当感到欣慰，他离世二十年后：13岁受到关注的田晓菲，已经是哈佛大学最年轻的教授；童年为小天鹅撰稿的马宇歌，是牛津大学环境变化研究中心博士；在他帮助下出版《从哑女到神童》的周婷婷，与吴仪、杨澜、邓亚萍一同入选“海内外十大女性人物”；小天鹅丛书作者、诗集发行四万册的中学生赵希臣，是《农民日报》社大地书画院院长……
2005年7月，贾玉华在北京操办小天鹅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夏令营，300多名中小学生汇聚在第十一中学，白天请崔道怡等老作家授课，晚上请孙卫卫、肖旭驰和我（我和肖是小天鹅学员，孙从其他渠道南京大学特招）与孩子们交流，介绍说：“白天讲课的老作家像天上的星星，大家看得见，但摘不到；这几位大哥哥就像树上的苹果，伸手就能摘到。”
活动结束后，几个人在小酒馆吃了一碟萝卜皮、一碟拍黄瓜和一碟豆腐丝，这可能是小天鹅最后的注脚。但是，当我重新梳理蒙尘的记忆，浮现的却是二十年前小天鹅招生简章的箴言：“聚贤才于麾下，施仁义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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