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能打动人心，真心，爱心的是温柔的力量，最能抗衡敌意，妒意，甚至恨意的依旧是温柔的力量。
————题记
辛丑年初一晚上七点，接到奶奶突然去世的电话，全家人错愕不已，放下还没吃完的新年第一顿晚餐就奔去二伯家。
奶奶享年八十九岁，我想她应该走的很安详，至少我是这样期望的。年前去探望她的时候，还给她拆了一块软面包，自从两年前摔了腿一直在床上，最近一年有些糊涂了，而这次她居然说认识我，不知道算不算回光返照前的清醒。算命的曾说过奶奶过了八十六不死，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所以上一次见面哪里会知道就是天人永隔。现在觉得特别遗憾，看着奶奶的遗体时我一直后悔反思当时都没有用心的多陪陪她，听听她讲一些有趣的话，喂她吃点儿可口的零食，反复回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画面…
奶奶一生有4个儿子，2个女儿，3个孙子，4个孙女，2个外孙，12个外孙女，还有我数不清的第四代，大表姐的女儿也生孩子了，这样算来奶奶是五世同堂，如果加上各自的伴侣，奶奶膝下子孙人数过百，在现代这个社会，晚婚晚育的太多，能有奶奶这样福气的人也是屈指可数了。她一生爱热闹，选在过年期间的日子离开，儿孙大多在两侧，哥哥姐姐们远在各个城市的也都赶回来了，理所当然，但也实属不易。
哭丧可能是一种风俗，我看到大人们又哭又唱，面对自己的亲人，我和妈妈眼泪也跟着无声的流下来。在妈妈这一辈的女性中，她没有去又哭又带唱腔，只是在旁边红了眼眶。奶奶自从摔到腿，慢慢人也有些糊涂，以前能吃能跑能嗨，身体没有特殊疾病，如果不是摔倒，奶奶估计真的能如算命先生所言长命百岁。那次后兄弟四个轮流照顾奶奶三个月，但不管到哪，她只要看到妈妈就喊着妈妈红姐，这是红姐家吗，我想吃红姐做的肉，红姐你是来接我的吗？像个讨爱的小孩，奶奶年轻时不喜欢我妈妈，也不太喜欢我，到老了，却发现，最依赖的是我妈妈，知道谁对她最细心最有安全感了。妈妈是个嘴硬心软，火爆脾气，却极其心善的人，这种性格的人最吃亏了。大声哭的人还真不一定是最孝顺的，无声流泪的未必不是付出最多的。
奶奶小时候总将没人吃的快过期的零食给我，而每次都会跟我说，我对你和弟弟一样哦，你们一人一半。然后再偷偷塞给弟弟一些新鲜的特别的好吃的零食。而不争气的弟弟每次都会忍不住跟我炫耀！小学的时候我每次都好生气，然后跟妈妈告状，妈妈都让我不要计较。大概是到了初二的时候，我反而觉得奶奶像个傻小孩，玩的小伎俩我都知道，可能因为一些书慢慢读进了脑子里，或者是受哥哥姐姐们孝顺的影响，我偶尔放学回来会给她带她爱吃的早点和水果。慢慢奶奶真的对我和弟弟一样了，会给我塞点旺仔和纯牛奶，我想大概这就是温柔的力量了。
不过零花钱奶奶会偷偷塞一点点给弟弟，还是从未给过我。后来读大学时，我还跟室友吐槽过，重男轻女封建思想严重就算了，为什么压迫女性的往往还是女性。直到这几年，可能直到奶奶离开，听了长辈说起以前很多贫苦的记忆，我才慢慢意识到，那时候生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而生儿子自己才能被正眼看待，才能种田耕地干农活，才能养活一家人，才能给自己养老送终。而这次我大伯从长沙回来给奶奶磕完头后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几位姐姐家准备送多少钱，紧接着笑说我这次回来可是想靠着我老娘发一笔的。还有最小的堂弟，奶奶唯一单独照顾了一两年的小孙子，这次回来当天晚上跟叔叔生气就叛逆的回了长沙，奶奶祭拜典礼都不等着参加，而我爸妈却说就算工资一万元一天也要等奶奶丧礼结束。让我想起当年大学时和室友杂谈，我问巫巫，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说男孩，我说为什么，她说因为我不想她像我一样来大姨妈这么痛苦。这三件小事，让我不觉人性真是有意思。小时候怪过奶奶那么明显的不疼爱我，初中时可能只是懂事孝顺一些，不过现在我是理解奶奶的，五十年代，中国老百姓大多处于水深火热，吃不饱穿不暖的阶段，而奶奶那时候陆续生了六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儿，受了多少白眼，吃了多少苦，我难以想象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而如今很多不婚，丁克，甚至代孕频频出现，不知算是人类思想的进步还是不愿吃苦不想肩负责任的懦弱。正如三毛所说，何苦来，这世界。
我记得高中有一个周末在院子里晒太阳，我问奶奶，你觉得世界上有鬼吗？奶奶说有呀，火焰低的人就能看到，奶奶还举例谁谁谁看见过。那瞬间我害怕极了。奶奶说，你爷爷去世的时候你爸爸伯伯姑姑下面都没有儿子，爷爷死不瞑目，谁谁谁看见爷爷抱着一个男孩去你伯伯家，但事实的确是从爷爷去世的第二年，奶奶生的六个孩子都陆续生了男孩，一家一个。然后弟弟问奶奶，那如果您死了会跑来吓我吗？奶奶说不会呀。我跟着问那您会吓我吗？奶奶说会呀！当时我真的要吓哭了。奶奶马上说怎么会呢，你个傻孩子。因为初二的一个春天我第一次梦到“鬼压床”，醒来哭着跑下来楼说自己看到鬼了就在我床边，全家人被我吓坏了。家里人帮我信迷信，说是爷爷的童养媳来讨饭，家里还为那个小奶奶修坟了。然而这个噩梦一直伴随了我十几年，从那里以后，我怕黑，不敢看恐怖电影，不敢关灯睡觉。可能是小时候调皮大胆，没有任何敬畏之心，我从小学开始看僵尸片，讲鬼故事吓同学，终于自己被噩梦现实的狠狠地吓到了一次，家里为我想了各种办法，信迷信，看神经科，都准备看心理医生了。而后因为奶奶这些话，我对于鬼神之说又纠结了好久。记得当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我后来也不想麻烦爸妈了，每年还是会做几次噩梦，不过次数越来越少了。开始时我以为世界上真的有鬼，后来我一点也不信也不害怕了，查了一些资料，发现是梦魇，的确我想什么就会梦到什么，唯一难以解释的梦中时难以控制的恐惧，身体还有真实而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但醒来一切无恙，各种体检身体也是一切健康。今天奶奶入殓，我看着杂匠摆放奶奶的脚交叉放着。初三那年男同学说死人都这么摆放的，这个事我一直记到现在，而且晚上睡觉一般都不敢将腿交叉着。而奶奶是大年初一晚上走的，我们守灵到很晚，我回家一个人上楼睡觉，直到今晚每夜我都睡的特别安稳。如果真有鬼，那大概是奶奶替我降服了。如今我可能不是特别相信鬼神这种说法，但我觉得宇宙之大，一定有一种存在，是超越人类和科学尚未发现的存在的。人越长大，见的事读的书看得人越多，越有一颗敬畏之心。
我在奶奶灵堂前读完三毛《温柔的夜》中三毛中年写给爸妈的书信提到，“人，是无常的，一定要预备好，有一天我们也会分离，万一有此一日来临，不可悲伤，生离死别是人之常情，要有庄子妻死，而鼓盆唱歌的哲学来迎接这件事情”。真的特别治愈人心，看着奶奶几十个子孙为她忙着她的丧事，虚岁九十也算高寿喜丧。叔叔说奶奶前几年被接去长沙时，从不曾羡慕别的老人家有新衣服新被子新手机，唯独有一次看到有人家做丧事，子孙买了好多花圈，她觉得特别好看，说自己百年之后也要有。而这次我们给您札了小洋楼大豪车一应俱全，还有我们每个做孙子孙女的都会奉上您曾经心心念过的美丽花圈，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满足您生前死后的心愿。我想我们这一生如果能有奶奶的康健和长寿那也算是知足了。
三毛一生去过54个国家，在一次坐飞机之前给父母写到“我是旅行老手，不会出错，万一飞机出事，亦是命中注定，不必悲伤，人生聚散都是容易，要有大智慧来接受，我对你们，亦有心理准备，所以我们全家都是坚强的人，要有老庄哲学的想法，大而化之，才是天下第一人。”这段我想送给我所有的家人朋友。人生短暂，生而为人不过一百来年光景，父母（爷爷奶奶外婆外公）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所谓亲人一场，长辈把最好的都给予了我们，每一次亲人的离开都是在警醒着我们要懂得珍惜。我想对待家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一起时温柔体贴其乐融融，分开时照顾好自己报喜不报忧，倘若某一次真要别离，生者不舍的哭泣过后仍旧要继续热烈坚强的生活下去。
谨以此文纪念过世的奶奶，愿您一路走好，天堂没有饥饿和痛苦，而我们都可以被这天地温柔相待。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