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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郑剃头 文/兵马俑

【短篇小说】郑剃头 文/兵马俑

作者: 兵马俑原创文斋 | 来源:发表于2018-04-06 17:26 被阅读31次
    图自百度联系必删

    民国十七年,芙蓉镇来了个东北剃头匠。

    芙蓉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老光棍,逃荒逃到芙蓉镇的。有人问他叫什么,他说姓郑,排行十三,在老家时都叫他郑十三。芙蓉镇的人都叫他老郑。

    每天天还没亮透,还有点儿麻麻黑的时候,老郑就挑着剃头担子走在芙蓉镇的石板路上。芙蓉镇的生意人喜欢吆喝。不管是行街走巷的货郎,还是开店迎客的掌柜都喜欢吆喝。掌柜们碍于面子,店门口总会有个小二点头哈腰一脸微笑地吆喝着招呼来来往往的顾客。

    老郑默默的走到芙蓉镇唯一的十字街口,摊儿一摆,在旁边撑个幌子。幌子上是他请镇西头的卢学究题的字:一个圈里书了个篆体的“郑”字,后面缀着“剃头”两个楷体字。据说为题这俩字,老郑答应凡卢学究来剃头,一律不收钱。可人家卢学究留了辫子,一听这话就把老郑赶出了门。老郑一看纳闷了,边躲边嚷嚷:“先生不剃头,以后凡是先生学生剃头,俺也不收钱!”卢学究拐杖一扔跺着脚愤愤的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后来凡是卢学究的学生剃头,老郑果真从不收钱。听说这事儿传到卢学究耳里,卢学究喝了不少酒,酒醉时说:“市井粗野之人也知道德,郑剃头,亦信人矣!”

    芙蓉镇人早习惯听不懂卢学究的醉话,但却听明白老学究夸赞老郑的意味儿。于是没事儿的时候,都去找老郑剃头。看看老郑是个啥人物,竟能得老学究赞美。这一来二去,就也成熟人了。再后来,成习惯了,习惯了也就不在乎老郑做生意吆不吆喝了。

    卢学究有一闺女叫花儿,在省城读书,一年不太回芙蓉镇。偶尔回来了,屁股还没在板凳上坐热呢,就和卢学究大吵一番又走了。有人过来安慰卢学究,卢学究唉声叹气:“家门不幸啊,生一反骨,不敬孔爷,不尊朝廷啊!”人们笑着说:“哪来的朝廷,皇爷退位好些年了,先生你咋就还没醒过来呢?”卢学究听了,愣上一楞,摇着胡子,一路念叨着之乎者也,慢慢地走了。也只有这时候,芙蓉镇的人觉得自己的才智似乎高过卢学究,不过,谁想得意一下,周围人就唾弃着撵打。

    几年后,鬼子在东三省闹事儿,张少帅奉行不抵抗政策,结果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不久,日本人又扶持溥仪做傀儡,整了个伪满洲国。

    花儿把消息带回了芙蓉镇。大多人也只是诅咒谩骂一番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卢学究听说了伪满洲国的事儿,含着泪对闺女说:“花儿,拿剪刀来!”花儿诧异地说:“拿剪刀干啥?”“叫你去就去,快!”卢学究眼睛布满血丝说。

    花儿拿来了剪刀,卢学究一把夺过,“咔嚓”一声,后脑勺的辫子就断了。花儿看着掉在地上的辫子瞠目结舌,本就一双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也就在那一年,老郑收了个徒弟,叫二毛子。据说是从东北逃难过来的落魄大学生。那天,二毛子走到老郑面前突然一跪,说:“给俺俩钱儿买个馒头吃吧,俺一路走来,从没张过口,今儿个实在受不住饿了。爷,您行个好吧。”老郑说:“你给俺打下手,我管你吃住,吃好吃坏甭讲究。”二毛子含着泪重重地给老郑磕了几个头。

    卢沟桥事变后不久,鬼子占领了芙蓉镇。芙蓉镇一共就五个纯鬼子,领头的叫冈田。其余的都是二鬼子伪军。

    鬼子缺翻译,芙蓉镇没人懂那岛国语言。学问高的卢学究也不懂,再说就是懂也没人儿愿意干。

    二毛子听说了,他揭了鬼子张的榜。

    晚上回到老郑住的城隍庙,师徒俩大吵一番,最后不知结果。天亮了,二毛子给师傅重重地磕了仨响头。老郑摸着二毛子磕红的头说:“孩子,记着你说的。”话说完,老郑含着泪转身回了城隍庙,自此再没出过摊儿。

    卢学究自打剪辫子后,就不教书了。干起了他从前看不起的说书人的职业。鬼子没来时,他把鬼子杀人放火的事儿编成评书讲。鬼子来了,他还讲。不久,他就被鬼子抓了去。

    鬼子要杀一儆百,做了鬼子翻译的二毛子虾米一样弯着腰对冈田说:“太君,卢学究是芙蓉镇最有学识的人。如果让他投靠太君,芙蓉镇人心可收啊。”冈田说:“八嘎,这个老家伙软硬滴不吃,死了死了滴!”二毛子谄媚地附在冈田耳边嘀咕了几句,冈田眉开眼笑一个劲儿地说着“吆西吆西”。

    冈田头上有头藓。每当头发长时,就痒得不行。眼看着就要和抢来的花儿拜堂了,还要穿喜服戴帽子,显示一下中日亲善。可这一激动头皮又痒了。这一热吧,汗水冒出头皮,那个痒啊,痒得心揪疼。把头发剃了,可这头发还不长,头藓一块一块的,头皮凹凸不平,实在不好剃啊。再加上冈田睚眦必报的脾性,没人敢剃啊。

    为了给冈田剃头,二毛子找到了老郑。老郑听了二毛子的话,说:“给我三天时间准备。”

    第一天晚上,老郑发了一夜呆。第二天老郑白天磨了两把新剃刀,傍晚去了趟裁缝铺子。第三天一大早老郑从裁缝铺出来穿了一袭藏青色崭新长衫,手里还提了一个包袱。在镇上转了一圈后,老郑空着手去芙蓉茶楼,第一次坐在雅间儿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壶茶。中午,老郑挑着剃头担子来到了冈田驻守的前镇公所门儿外。

    一个鬼子检查了老郑的担子和全身后,就带着老郑去见了冈田。冈田先让老郑给其余四个鬼子剃。老郑拿出第一把剃刀在自己特制的药里浸湿,拿出来在担子一头的炉子上烘干,就要给鬼子剃头。冈田不解,皱着眉喝道:“你滴,什么滴干活?”二毛子赶紧过来弯着腰用日语说:“他是我师傅,皇军一来,他就叫我给皇军办事儿。这几年在芙蓉镇,没几人把我师徒看在眼里。皇军来了,就有人给我们撑腰了。说到这剃头,我师父芙蓉镇第一人。他不但会剃头,还会按摩,你先让皇军们试试,待您觉得不错,我师傅再伺候您。”冈田一听这话神色和缓下来,点了点头没再言语。二毛子说:“师父,看你的了。”

    老郑的剃刀在鬼子头上滋滋响着,鬼子的头发纷纷扬扬地撒落。鬼子闭着眼儿,就觉得舒服。剃在头皮上,酥爽在心里。

    剃完头,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密集的轻响声,老郑的手时轻时重的敲打在鬼子头上的穴位上。鬼子觉得一辈子都没享受过这样舒服的服务,有的甚至带着一脸的笑睡着了。

    四个鬼子舒服得都快醉了,最后竟真像喝了酒一脸笑意地回自己住处了,一回去就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服,倒头就睡了,这一睡就没再醒。“吆西!吆西!你滴,大大滴,好!”冈田一看连连赞叹。

    待给冈田剃头的时候,老郑看了一眼二毛子,二毛子眨了眨眼。老郑换了一把剃刀,剃刀在阳光下微微泛着蓝光。

    冈田被老郑伺候得很舒服,浸了特制油的刀触碰到头藓的地方有些凉,凉过后一下子不痒了。冈田舒服地闭上了眼儿,这一闭上也没再醒来。

    下午,二毛子拿着冈田手令,把卢学究和花儿接到镇公所。路过芙蓉镇茶楼的时候,二毛子下去了一趟,回来拿了个包裹。抖开包裹是两身鬼子衣服。

    傍晚,二毛子带着俩日本士兵到镇寨门口传冈田号令要换岗。守门的伪军头目一愣说:“从前都是冈田太君的亲兵松尾太君传令,今儿咋就换成你了?”

    “混蛋!冈田太君明天大喜,松尾太君自然要去帮忙。这不,又派了俩太君来了。”二毛子劈手就给了伪军头目一大耳光。然后,转身小跑到俩日军面前谄笑着说:“太君,不好意思。他们有眼不识泰山。”

    “你们几个,还不快回去,跟我去给冈田太君帮忙。太君说了,有酒有肉,管饱!”二毛子挡在伪军头目面前吼道。

    傍晚的天色,光线不太好。伪军头目又见是冈田的心腹二毛子带来的人,虽说看不清长相,但见穿着日式军服,最关键听说有酒有肉,也就没有其他想法了。他头一低说:“辛苦两位太君了。”就在二毛子的催促下离开了。

    守卫走后,二毛子直起腰说:“老学究,花儿姑娘,我就送你俩到这儿了。你俩快走,走小路,别走官道。”

    “你和你师父咋办?”卢学究着急地问二毛子。

    “我俩都东北人,家都丢了。我师父和我都不想跑了,找家人去。再说,我们走了,鬼子迁怒芙蓉镇百姓。我们不能让芙蓉镇跟着遭孽啊!我师父说,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芙蓉镇收留了我爷俩,该回报了。”二毛子笑着说。

    “我……”,“我和我爹……”老学究和花儿还想劝,二毛子把两人掀出寨门,回身关了寨门,上了门闩 用背顶住。

    老学究和花儿在门外喊着开门,门内二毛子闭着眼说:“老学究,有机会给我和我师父立个传,最好写成话本讲一讲,将来传到老家,让老家人知道我师徒不是孬种,是爷们儿!”二毛子说完大踏步离开了,再无反顾。

    五十多年后,已经白发苍苍的花儿从海外归来,回到了阔别多年的芙蓉镇。打听老郑师徒,芙蓉镇的老人回忆说鬼子抓了老郑和二毛子,严刑拷打,想问还有没有同谋。二人就是不招供,最后被鬼子凌迟了。二人至死都笑骂着鬼子。死了后,裁缝铺掌柜悄悄收了他俩的尸骨离开了,芙蓉镇再也没他的消息。只听老一辈的人说,裁缝铺掌柜老家也是东北的。

    花儿听完唏嘘不已。临走时把一本书交给了分管县志的县领导,说这是卢学究死前写的纪实话本。泛黄的书皮上赫然写着苍劲有力的几个字《剃头郑,正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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