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一份工作，为了戴这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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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玄宝

先是对中环有了想象，然后才去的中环。

在读亦舒的小说之前，我对中环的印象，只是香港的一个地名。后来读了亦舒《我的前半生》，彼时的女主角子君还是一个家庭主妇，她在离婚前夕约了在职场上奋斗的好友唐晶出来吃中饭，地点就是中环的某个餐厅。

一顿饭吃下来，唐晶最后看着自己腕上灿烂的劳力士金表，表示自己要回去上班了。子君很惋惜地感慨：“我戴这只金表不好看，这个款式一定得高职妇女配用。”

唐晶向她挤眼：“去找一份工作，为了戴这只表。”

从此我对这种有野心、肯上进的职业女性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甚至是追求。

在工作两年多以后，看着银行卡上的积蓄，在生日时给自己刷了一个C开头的手表，签字那一刻，想起的，就是唐晶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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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香港，首站就是中环。

七年前，由一个陌生又熟悉的长辈带着。这个长辈经历了许多生活和感情的曲折，每一段都伴随着狼狈和狗血，但仍对生活有极大的自信。

中环周围有许多电影或电视剧的拍摄场景，很有文艺气息，但是，长辈并没有带我去半山电梯，也没有带我去天星码头坐船，而是带着我逛了一间又一间的名店。

在一家店里，他指着十几万一个的包对我说：“不要害怕这些零，这些东西，你都一定会拥有的。”

我至今感激他说过的这句话。

不是他升级了我的消费欲望，而是他带我站到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待这些奢侈品。

那天下午，我们逛累了，靠在马路栏杆上休息，小小女孩的我，心里满满的好奇，打量着一切：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光鲜亮丽，行色匆匆，女性都穿着得体，涂漂亮口红。

两个不同风格的女人在我旁边悠闲抽着女士烟，其中一个穿着银行的制服，看着专业冷静，一口接一口地吐烟圈，放空地看着天上。

而另一个女士则年长一些，卷卷的短发夹着几丝白发，身着优雅的淡粉花裙，配一条不大的珍珠项链，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她一半的脸。见我望向她，就友善地对我笑，一口整齐的牙齿：“Hello, young lady, have a nice day! ”

这是我对中环最初的印象，young lady, have a nice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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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入职场前，我天真地以为，职场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一旦进入这个地方，每个人将自动长出盔甲保护自己，说话做事必须小心翼翼。

因为见识不广，对没有去过的地方，总有刻板的印象。

第一家公司的职位，是在大学毕业的那年夏天，下着台风雨去面试得到的。到楼下时，急着拦的士，跑的时候，把并不合脚的右脚高跟鞋落在了路中央，又只好跑回去拾起穿好。

坐进充满冷气的的士内，我被淋了一身雨水，不住地打颤。那时也曾咬牙切齿地想，一定要记住今天狼狈的模样。

我也的确一直记得。

公司经营各式服装品牌，零售起家。老板是香港人，在港澳地区都有许多店铺，我其中的一部分工作内容，就是定时去巡店。

在中环壹号广场内就有当时的分店，这个店铺归在我手上，每月中我跟同事必到中环。后来学会抽烟，工作累了的时候，也会靠在马路的栏杆上抽根烟，呆呆望着天空，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想清空脑子，投入下一段的工作中。

公司内的气氛融洽，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明枪暗箭，大家还是靠本事往上走。当然，不着调的同事难以避免，但总算，生活善待对自己狠心的人。

从一个小助理，慢慢到带一个小团队，再到集团会议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那种拿着话筒在管理层面前讲话的满足感，不是随意买一个包可以媲美的。

2014年秋，香港爆发占中事件，中环店店长给还在办公室开会的我打电话，语气焦急。外面实在太乱，商场空无一人，同事们无心上班，唯恐外面示威者会进来砸店，申请提前关店下班。

我们商量后，同意提前拉闸，那一段时间，大家都惶恐，也是我在职时唯一两个月未到中环。

从同事们拍的照片看，中环现场乱成一锅粥。从未想象如此有秩序的一个地方，竟会这样狼藉，一如当年我在雨中飞奔的狼狈模样。

老板已经六十多岁，平常很开朗，时常带着他的港普发音跟我们开玩笑，激励大家认真工作，努力生活，女孩子要气质娴雅，男孩子要高大俊朗。

那段时间他两头跑，明显看得出疲惫。开会的时候，他拿着报表说：“香港零售业在这段时间损失超过20个亿，我们在中环的店铺损失超过一百万港币，其他商场的不计。”

大家都沉默。服装行业最怕库存的积压，后来做了许多的推广和折扣活动，都没有办法把销售额拉回原来的水平，低迷程度持续至今。

今年年初，听前同事说，老板有意关掉中环的店铺。很可惜，它本可以更壮大。

工作满三年，我离开老东家，和几个同事成为朋友，定期出来聚会，约好穿衣打扮，像个小型的party。

我很高兴，这三年的工作，教会了我如何穿衣搭配、如何买合脚的高跟鞋，也教会了我职场上的条理和自信。我不再患得患失，而是冷静克制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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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趁有假期，带着妈妈去了一趟中环，依旧是熟悉的地标，我一个接一个地给妈妈指：我从前公司的店铺在这里，但是不好打扰前同事，就不去打招呼了；天星码头坐船过对面，是国家的驻港部队，行政长官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从遮打花园往上走是李嘉诚的长江大厦，那个出口可以到皇后大道东和半山电梯，晚上不着急的话可以去趟兰桂坊。

妈妈很尽兴，大概是因为我愿意无限制地鼓励她变得更美，并且不厌其烦地教她摆姿势拍照。

提前买了坐缆车上太平山顶的票，仍是排了半小时的队。在缆车上，妈妈好奇的神情，如同多年前，那个第一次到中环的我。

快到山顶时，同车的人“哗”声一片，原来是维港风景出现在右手侧。她站起来，顾盼之间，仍有少女模样。

扶她下车时，她突然跟我说：“女儿，谢谢你，带妈妈来看风景。”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太平山顶凌霄阁，吃过小点，看了日落余晖，也看了万家灯火，维港的夜晚太美丽，我们痴痴凝望许久，感叹伟大的人造夜景。

维港夜景

坐着缆车往回走时，跟上山是不同的感觉，维港远远的灯光逐渐消散而去，周边都是居民楼的夜灯，视觉上大如孔明灯，似伸手可摘的星辰，像是从凌霄阁回到人世间，有一丝丝不可察觉的失落感。

夜已深，我们在中环找了一家茶餐厅，点了一碗公仔面，配着一杯冻柠茶，静静吃着。

跟我们拼桌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大概刚下班，脸上的妆已经有些脱落，看着我，认真地说：“你很适合戴这个手表。”

我举起左手腕，依旧想起唐晶说的那句话：“去做一份工作，为了戴这只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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