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长街,竟如深山。独走的行人,孑然如鬼魅。
黑暗望不尽,也走不出的。索性不视前方,而抬头看那灰布似的天空。月亮当然是没有,鬼眨眼的星子也没几颗,能逃的都逃走了。
忽而,远方的路灯或者高大建筑物上的光亮射来,我看见路西边这一行几棵的树了。几年来我总是在这里送着亲人,芳草不远,呼吸与共。
那些银杏,到秋天才知它们也有性别。几棵果子高悬,几棵只有繁叶,树中也分男女啊!其它多为国槐,我那经常被讥为贫穷老土的故乡多有它们的身影。它的果实槐豆和消食丸一样被人骑了自行车沿街叫卖,许久的岁月里只是零星的生产,作坊了几百年还是作坊。
我站住,粗略地扫视了它们。槐豆挂在树梢,快该收获了。除了落下的叶子,树上的叶子没有半点衰败,仍是青春大盛。看起来天还不冷,酷霜未临,冷风未起,人也不必急着加衣迎冬了。
总是能发现异样,惊喜便尽上眉梢。一棵槐树浓浓的枝叶下竟有一枝,此刻正开着分明的槐花。
该是六七月是它的花期,早过了啊!别的枝条果在枝头,独这一枝别样高挑着花儿。我想跳起够下来几朵,没有成功,索性折了其它树的干枝,压了这枝,终于能看清摸着这花了。手搓,没有干意,尽是柔韧;闻闻,连淡香也没有,倒是清气扑面了。对瓣,顶合,宛然深情长拥的挚友,在将近的冬天,在无人的长街。
不管怎样的花儿,也不管它开的季节,我只把花儿归为春天的标志,即使飞雪里红得欲滴的大朵的月季,雪越下它越让我振奋。使我惊奇的是,同是一棵树母亲,这枝为何秋行春令,在雪冬前还执着着春,举着青春不败的旗帜呢?
来自母体自然是一样的营养,大树母亲不会偏心,给它异样的养分吧?它在叶子的下部,阳光自是最少的照临,难道如此它才只花不果吗?风从远处来,它自然不会多得了东风惠顾。我绕着树,转了转,发现它是树身发叉上边的一个大枝,大枝上不知怎的新抽一枝,只有孩子的手指粗细,也只有一米多长,很青很青的颜色,往前送出了这几蓬高挑的花,灯笼似地招来了我的眼。嫰枝新花,好像能说得通了。
这新枝是什么时候才长出的?一定不是春天,甚至不是初夏,最早只可能是夏末。新枝长出,得需要一段孕育,才能贡献花朵出来。它的春是别枝的秋,它的花已经是别枝的果了。我庆幸它现在还没有老枝,只有花朵没有颓唐,只花未果的一生就一定是虚度吗?花就一定比果没有价值吗?价值只能是实用而不必走向精神层面吗?只重实果的人们一定会遗憾这枝这花白行一世,空经四季,但老在青春的颜色,不是也如名将美人的一生,轰然大响惊了天下吗?
我忍不住继续遐想了。接下来冬临天冷,这花是被摧落成泥,还是不紧不慢,在冬半也要结几粒果子,那很可能是又小又瘦,但可能会是更硬更坚的。冬寒成果,日月精华里又加了霜雪冰洁之气,它会比其它果子更能去火提神、清欲净心吗?只是,谁才会有福气遇到它,和它结了这样的情分呢?
一枝挑着的青青的枝条,开出几朵白白的花儿,在将到的冬天时节满是春天的气息,让我心里走响着少时在村里走着高唱的童谣。我继续走,我没有再回头看它,它长开我心了。
网友评论
能把点写成面,写成沟壑与山峰,这是多远的距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