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娣”这个名字的由来,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新意。虽说20世纪90年代,改革的春风已吹满大地,但偏远的乡村还是完整地继承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灿烂文化所蕴含的“重男轻女”思想。生男生女一个样,大多时候成了一个空头口号。所以,苏瑞娣出生的时候,她爸妈略带着一丝遗憾,给她取名“苏瑞娣”,希望借着这个名字的祥瑞,能够给她生出一个弟弟。可惜,事与愿违,苏瑞娣最终成了我国生育历史上少有的独生子女一代。
苏瑞娣在中小学时代,从来不蓄长发。不是她不想,是父母不让。大概农村的父母都这么想,女生蓄长发,会把精力集中在编发上,分散学习的注意力,这样就考不出好成绩,出不了小镇,找不到好工作,赚不到大钱。况且短发简单利落,早上起床随便扒拉一下就行,方便。
所以,苏瑞娣的身份证上,留着一头毛茸茸的短发,表情不悲不喜,面上带着两圈高原红,一直保留至今。
高考成绩出来的时候,她有着一种枷锁被摘掉的轻松,雀跃不已。心里想着,终于可以像其他姑娘一样,留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了。
她考上了省内城市的一所普通大学,读广告专业。
大学,仿佛就是一个天生的美妆能手,褪去姑娘们的青涩,扑上一层独立、一点成熟、一丝个性,从里到外将她们变成一个个能够激发雄性荷尔蒙的女子。
苏瑞娣也不例外。蓄起了长发的她,没有了以前假小子的影子。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吸引过无数男孩子的目光。不过大学四年,她只专注过一个男孩子。然后和其他情侣一样,在毕业季到来的时候,劳燕分飞。
毕业后,她没有留在大学城市,选择回了老家,打算在老家的县城上找一份安逸稳定的工作。县城毕竟比不上大城市,没有那么多可供选择的机会。幸好因为读的广告学,学会了PS、Coreldarw等软件应用,等同于掌握了一项职业技能,最后顺利进入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虽然规模小了点,好歹是五脏俱全。
努力工作是保持人格独立的一种方式小县城和大城市不一样。小县城里的女孩子,一旦面对25岁,便会被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催着结婚生孩子。平时各忙各的还好,一到过年,便是一个集体批斗会,并且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些亲戚们的逻辑感此时就会得到充分发挥。
有没有男朋友啊?怎么还不找?25了都不找,以后不怕难找吗?你不知道女孩子年龄越大越难找吗?你居然不知道男孩子都喜欢年轻漂亮的?你就不怕只剩被挑的份儿吗?
苏瑞娣的父母同样在担心这个问题。眼看女儿25岁了,依然没有男朋友,心里急得慌。年关将近,又到了开批斗会的时候。于是每每出门遇见熟人,总是拜托人家如果有好的男孩子,别忘了给自家女儿牵个红线。
她家一个远方阿姨,正好也有户人家拜托她找个女朋友。于是她一拍大腿,立马有了主意。
那天碰巧是周六,苏瑞娣和父母都在家。阿姨乐呵呵地说明了来意,征求她的意见。苏瑞娣沉默半晌没有说话。倒是妈妈先开了口说:“去见一下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两人互加了微信,约定周日见面。一大早,苏瑞娣便起了床,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穿上最喜欢的水蓝色连衣裙,出了门。
女为悦己者容,更应该为己容见面是在一家颇有小资情调的咖啡馆,对方未问她的喜好,已自作主张给她点了一杯焦糖奶茶。事实上,她并不喜欢喝这么甜腻的饮料。可是碍于第一次见面,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便偶尔抿一口。
大概是男孩对她很满意,所以找话题很积极主动,并且话里话间总能将自己的基本情况穿插其中。尤其是说到家庭条件这一块,男孩的头总是时不时地上扬,面上带有一点骄傲的意思。
苏瑞娣见到这个男孩的第一面就觉得对方长得似乎是那种会在夜黑风高的晚上跟踪纯良少女的变态男。通过半个小时的相处,她就更加肯定对方不是她想找的那一款,心里已坚定地将对方三振出局。所以面对男孩的殷勤,她显得冷冷淡淡,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到了中午时分,一起吃了午餐,便找了个借口回家了。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她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男孩。她觉得,这样的事在第一时间说清楚,便是对彼此的负责,也是对对方最大的仁慈。不浪费时间,不耽误彼此,不欺骗感情。然而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男孩总是通过微信给她发各种消息。开始苏瑞娣还颇有耐心地回复,劝导他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可是男孩好像总不明白她的意思,依然我行我素,一如既往。这样使得她很不耐烦,狠下了心不再理睬。本以为自己的无动于衷可以换取对方的泄气撤退,然而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每天的早、中、晚,男孩总是像上了定时发条一样,准时地发送信息。传达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我们冷静几天吧,不要闹了。
苏瑞娣快要抓狂了。
这样的对白不是只会出现在小情侣吵架闹别扭的时候吗?可是什么时候她和他在一起过了?又是谁允许他说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苏瑞娣无语了,然后掏出手机,非常坚决又果断地将对方微信删除了。
我用上堆的方式跟你说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对你不感兴趣平淡地过了几天,她一度都快忘记了这位行事让人匪夷所思的男孩,直到又一个周末清晨,还在享受被窝温暖的她接到对方的电话才如梦初醒。
男孩说:“我有东西需要你保管,放在你家屋前了,你下楼拿一下。”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愣住了。从电话接起到挂断,她没有说一句话,根本就来不及询问这是什么情况。
苏瑞娣极不情愿地下了楼,打开大门,等看清地上放着的东西时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细细长长的白色耳机散乱地躺在地上,像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无精打采的。她缓慢而艰难地弯下身,用拇指和食指提溜起耳机,然后拨通了对方的电话。等对方一接电话,她便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你是一大早出门忘了吃药吗?谁允许你把这个东西放在我家门前?你又是我的谁,凭什么要我为你保管东西?”
许是她的气势太强大,男孩嗫嚅着,最终断断续续地讲了一句话:“那我把耳机拿回来。”
苏瑞娣冷笑一声,说:“你不是要我保管吗?那我就遂了你的心愿帮你保管着啊!”说完,她也挂了电话。
她爸听到动静走过来,看见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口,担心她着凉,佯怒道:“做啥呢,凉骨头啊!”
她扬了扬手中的耳机,说:“还不是之前阿姨介绍的那个男孩闹的。”
“怎么,那倒霉孩子还没消停?”
苏瑞娣以一副“你说呢”的表情回应老爸。
她爸用手指着耳机说:“他的?”
她毫不思索地点点头。只是没想到这一点头被接下来发生的一幕震惊地目瞪口呆。老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她用两指提溜着的耳机,用力一甩。耳机便沿着抛物线的轨迹,准确无误地垂挂在了门前的大枣树上。
“爸,这样不好吧?”她拽拽老爸的衣服,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人家脑子都搭住了,有啥不好的。我这暴脾气,就这样了。”
看着老爸信首阔步地回了屋,她最后看了一眼在风中凌乱的耳机,也无可奈何地上了楼。
然后接连几天,男孩依旧不依不挠,一直打她电话,她不接。再打,直接挂掉。每天的大部分时间,苏瑞娣都是在不断挂电话中度过的。最后忍无可忍,她只好将他拉进了黑名单。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拿别人的手机继续打!她一边对他的这种执着和韧性佩服得五体投地,一边唉声叹气地将他所打的电话号码一一拉进黑名单。
我单纯的就像小孩,只想要自己想要的爱情之后的一天,她照常打开微博,却突然发现私信栏里有十多条信息。在她的记忆库里,从注册微博至今,还从来没有那么多私信储存过。她好奇地点开私信栏,结果正在喝水的她一口将水喷了出来,直直地喷射在对面同事的电脑后盖上。同事吓了一跳,问她什么事情如此激动。她回说,激动个毛线啊!是激愤!
同事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超级不淡定的样子。她敢保证,要是现在桌上放一把指甲刀,她也能将它变成杀人武器。
苏瑞娣将手机递给同事,示意她看看就能知道她激愤的理由。同事接过一看,私信栏里全是一个男孩发给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的留言。
第一条,你为什么不理我?
第二条,就算你不理我也没关系,我理你就够了。
第三条,你的冷漠阻挡不住我追求你的脚步。
第四条,今天在车站看见你了,穿得真美。
第五条,我平时喜欢爬山,热爱唱歌,你呢?
第六条,本人闪亮登场,music。
第七条,给我一个不喜欢的理由。
第八条,你也太残酷了!
第九条,对不起,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第十条,我知道老打你电话不对,但是又控制不住。
……
同事看完笑笑说:“怎么,有男孩对你示爱还不乐意了?”
苏瑞娣向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把事情的前因经过一一叙述给了同事听。看到同事的嘴型已然是一个标准的英文字母“O”,她才两手一摊,无力地靠向椅子后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改名,删信,拉黑。”
然而无论她将微博名改成“流泪的喵姑娘”还是“我是隐形者”,抑或是“双子中二患者”,对方都能找到她。
她除了抱怨微博设置有BUG以外,无能为力。
乡村的夜晚十分宁静,没有城市的喧嚣。屋外车子的引擎声,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显得有些突兀,被耳朵灵敏的苏瑞娣及时捕捉。她在窗口看了一眼,便匆匆跑向厨房,跟正在收拾碗筷的老妈打了声招呼后上楼回房。
也许是男孩始终收不到她的回复有点不甘心,竟然晚上跑到了她家里。
她妈妈出来跟男孩说:“你来干嘛?”
男孩有些窘迫,但还是鼓足勇气说:“我来找苏瑞娣。”
她妈妈捋了捋身上的围裙说:“她不在家。”
“那我等到她回来。”
见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妈妈也有点恼火,于是不去理他,自顾自地拾掇家务。然后又自顾自地看电视。
一个小时后,他像是粘在沙发上似的依旧纹丝不动。
她妈妈没法子了,上楼跟苏瑞娣说:“当面去跟他说清楚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下了楼,站到他面前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孩随之站起来回答:“我就想亲耳听你说三个字。”
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启齿道:“既然你非要这样,那行。”她上前一步,语气坚决而果断,一字一顿地说“不——合——适。”
男孩点点头,没有说话,苦笑着离开了。苏瑞娣这才松了一口气。
鉴于她爸一直有饭后散步的习惯,所以直接避免了一场世纪大战。
一个人候车怕什么,周边所有的风景都是你的第二天早上,苏瑞娣起床晚了些,来不及在家吃早餐,匆匆跳上老爸的电瓶车后座,赶忙打电话给同事让其带早餐。
她爸一向送她到公交车站便会回去。这次也没有例外。她挥别老爸,走进公交站点,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不会吧,阴魂不散啊!
她狐疑地向那人影走进了些,仔细朝他瞧了瞧,却不偏不倚与他四目相对,于是慌忙转过头,将眼神投向自己的脚尖上。
也许他正好也要去市中心,她想。
坐车的时候,她刻意站在车头,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两眼使劲地望向窗外,连余光能撇到的角度都进行了调整。车到站的时候,她以平时两倍的速度走下车门,坐上开往公司的公交车。
然而,熟悉的人影也出现在这辆公交车上。
也许他是要去医院,她又想。
苏瑞娣公司的斜对面正是本地最大的公立医院。
在离公司最近的一站下了车,她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转身看着男孩,想看看他究竟是去医院,还是在跟踪她。
结果男孩也怔怔地看着她,并没有走向医院的方向。
她终于走上前去,眉头微皱,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孩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是想看看你。”
她也顾不上车站围观的人们,提高分贝说:“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你这样已经严重干扰我正常生活了,要是再不停止,我就报警。”
甩下这句话,她立马转身离开了。不想去听对方的辩解,不想去看对方的反应,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到了公司,她还是有些心悸。按照对方一个多月以来的行为,她严重怀疑他是来自外星球的,跟地球人压根不在一个逻辑频道,怕他还会有更加出格的言行。所以她觉得,对待非常人必须用非常手段。不然自己都要神经衰弱了。
她打了一通电话给从小最亲近的堂哥,将事情原委道给了他。他堂哥也是一个火爆脾气,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她吓坏了,赶紧制止,表示只要吓他一下就行,以不再纠缠她为目的。
可是她突然想起来,之前对方打给他的所有号码都被拉进了黑名单,现在怎么找到目标呢?同事看她一筹莫展,探过脑袋去询问。然后提醒她说,网上移动营业厅可以拉单查询嘛。
一语点醒梦中人。她赶紧上网查找,可是难度系数依然不小。同事主动请缨帮忙,将单子信息复制到Excel表格中,对照她的电话簿名单,一一筛选,清除。最后没有姓名备注的只有两个号码。
她又犯了愁,还有两个号码,究竟是哪一个呢?同事建议她依次打,确定目标后再开炮。于是她按照先后顺序,将第一个号码给了堂哥。一段时间后,堂哥打来电话询问,那人声音是不是有点沙哑。她说不记得了。堂哥表示很无语,挖苦了她一句后说对方不承认是某某。
挂完电话,她问同事怎么办。同事说:“你认得对方在电话里的声音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后点点头。
“这样,你用公司座机打,假装询问我们同事某某工作情况,不管是不是对方,都说打错电话了。这样一来,不就可以确定目标了嘛。”
她听完,立刻从座椅上跳起来,连声称这是个好办法,并立即将计划付诸于行动,按同事说的那样,一五一十地演了这出自编自导自演的独幕剧。只是挂完电话后,她耷拉着脸说:“果真不是他。”
“那是谁?”同事好奇地问。
“是老总。”
片刻寂静后,同事反应过来,笑得前俯后仰。她愤愤地说:“你还笑!都是你!”
同事连连摆手,表示自己十分无辜。哪有人会笨到不记得老总的号码!估计绕着地球找一圈,除了她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你说我哥刚才打电话会不会开场就恶语相向?如果是,那我不是完了!”
“你别问我,赶紧打电话问你哥。”同事还在笑着,却不忘提醒她。
她连忙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心里虚的直打鼓。当听到堂哥并没有露馅时,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有一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触。
那么,剩下的那个标着红色字体的号码,必是他无疑了。
果然,她堂哥打来电话说,事已办妥,那人再也不会来纠缠她了。
她终于觉得,周围的空气又清新了。
傍晚下班,她和同事一起走到那个车站。车还没来,她与同事说说笑笑,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人就在站牌的角落处,偷偷地看着她。直到晚上打开微博,看到他的留言才知道。
我不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说的可能是真,可能是假,而我赌的是你的假,想的是这样到底值不值得。其实我真的很可怜,随时面临尴尬的场面,还有被说神经病和报警的风险,更没想到被一个自称是你哥的人警告。突然之间,也没什么可留恋的,过你想过的生活吧。傍晚的最后一眼,当是为这段感情画上一个句号。
她惊愕,也可气,又觉得好笑。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把话说明白,为何在对方眼里,竟然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她摇摇头,一边感叹自己的烂桃花何时才能休止,一边又精神抖擞地重新期待能够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
等待爱情是对一个人耐心的最大考验或许在感情的世界里就是这样,我们总要经过踩踏无数烂桃花的过程,才能真正采撷到春日里最芳香的那一朵。不怕得罪于对方,不畏蹉跎于岁月,不会妥协于催促,自己想要的爱情总是需要勇敢而果断,坚持而不馁的。
END
PS:以上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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