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方方
小时候,打破碗的事是少不了的。一不小心,唏里哗啦,白瓷瓦片就碎了一地。奶奶看到,少不了要打一顿。每那时,我总先将鸡毛掸子藏起来,自己跳到大门外矮墙上,对着奶奶作鬼脸。奶奶又气又笑,打我不着,又害怕那些瓦片渣子割了我的手,拿着扫把挥舞几下,就赶紧扫去了。
奶奶把瓦片倒进大门外的沙土沟里,我飞快跳下土墙,跑过去,在瓦片堆里寻找。
看到有手掌大小的,赶紧捡起来,装在衣服兜里。有时,若能碰到一块完整的碗底,那就十分幸运了。像藏着珍宝一样,将它捡回去。用石头小心地敲掉碗底边上多余部分。那样,一个圆圆的,漂亮的“码子”就握在我的手里。
芳芳早就等在了院门口的大槐树下,她的红头巾,一会儿在树前,一会儿在树后。她是大姑娘了,但和我还是一个班级(我们小学时候是复式教学)。看见人,总是躲躲藏藏地,头巾角咬在嘴里,不知道在躲避什么。她的手里,紧紧地握着半截粉笔头,是在数学老师的粉笔盒里悄悄拿来的。
看到我出来,她一把拉住我,就往场里跑。在那里,我们早就看好了一块开阔的空地。
我和芳芳很快在那块空地上画了六个方格。并在里面写了“1、2、3、4、5、6”六个数字。格子很不整齐,同我们在图画本上画的那个房子差不多,但却一点也不影响我们此时要跳方方的迫切心情。
夕阳,以无比的热情照在场地上。宽阔的场地,就像渡了一屋黄金一样迷人。
不远处,村里人家的屋顶上,炊烟刚刚升起,一阵又一阵洋芋和着小米汤的香味,远远地飘散过来。麻雀和喜鹊,唧唧喳喳,在树梢上跳来跳去。杨树的叶子,宽大而舒展,柳树,妩媚而多情。隔壁张家的三娃子,正扭了柳树上的枝儿做笛子,呜哩哇啦,不成曲调却又自得其乐。他们家的屋顶上,老花猫卧在房顶的豆草里,呼噜呼噜,睡得正香。一只小老鼠。悄悄地探出了头,又被一阵风声吓得缩回了头。
石头、剪子、布。我出剪子,芳芳出布。我赢了,第一局由我来跳。
背对着格子站着,圆圆的小瓦片被我攥在手心里。心里,猜度着要用力气的大小,扔出去要用力气的大小。扔出去,正好要在第一间格子里。
转过身去,瓦片却滚在了第二间格子里。我沮丧地叹一口气,让芳芳跳。
只见她略皱眉头,抬起胳膊轻轻一扔,白色的瓦片就像一只鸽子一样的灵巧的飞离出去,不偏不歪,正好落在第一个格子中间。
芳芳得意地转过身去,单脚跳起,对准瓦片向第二个格子踢去。
跳方方是有讲究的。用单脚跳进,必须一口氯要将瓦片从“1”跳到“6”,再从“1”踢出去,就算过关了,再从“2”踢起,但中途,若是人一只脚落地,或是将瓦片踢出界外,一方就算输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芳芳,她跳得十分认真。搭在肩头的小辫子,一起一落,红色的绸结,就像一对蝴蝶一样随她起舞。
但芳芳跳到第五格的时候,却再也撑不住了,红着脸将另一只脚落了下来。我正奇怪,却忽然发现三娃子正捂着嘴在树背后嗤嗤的笑。芳芳不跳了,脸红成了一块布,几乎和她的红头巾连成一片了。
我大叫着跑过去,抢过码子,没心没肺的一路跳下去。
挤油码
挤挤挤油码,挤死了不要叫爸爸。
院子的东墙下,孩子正热闹地挤做一团,并大声嚎叫。
水存子的辫子,很快就被挤散了,红头绳正握在二喜子的手里。他坏笑着,猛地从另一头挤去。
人群哗啦啦地一阵大笑,就有几个人,又从另一头被挤出去了。
寒风一吹,被挤出去的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刚刚有点发热的身体,又一下子凉了下来。裤腿里、袖筒里,寒风,嗖嗖的往里钻。转过身去,看着墙角的人们还挤做一团,又忍不住的挤进去了。
天上,一轮明亮的太阳,笑哈哈地望着。它努力地打了一个哈欠,想把一些热气吹到冬天的村庄里,吹到人们的身上。但那一口气,还没有到,却早就被冬天的寒冷吓跑了。
水存子的身上,穿着她大姐润存子的一件破棉衣。宽大的棉衣,裹在她瘦弱的身体上,风一样从衣襟下面钻进去。她的脸,又激动,又红润。她总是在找二喜子的目光,那目光让她的心火辣辣的,身子出就不觉得冷了。二喜子也一样在偷偷地看着水存子,他紧紧地攥着那根红头绳,有时,也觉得就像攥着一根小火苗一样,边手心都出汗了。
终于,二喜子又一次挤到了水存子跟前。他们红着脸挤到了一块。二喜子把那根红绸带飞快地扎到了水存子的辫子上。
挤挤挤油码,挤死了不要叫爸爸。众人大叫着,水存子的手悄悄地握在了二喜子手中。
丢窝窝
田埂拐角处,有一块小小的空地,还有一棵歪脖子的老柳树。
我和玉儿,常坐在树下抽了柳树上的枝儿编草帽。并把长在旁边地埂上的野菊花摘来,插在草帽的边缘当装饰。
玉儿的手很巧,白脸盘子,瓜子脸,弯弯的眉毛,真的像歌子里唱的赛月亮。草帽戴在玉儿长长的转发上,玉儿就像仙女儿一样的好看。
柳树下,是一块小小的空地,玉儿白生生的小手,使劲在地上挖出一个又一个的坑儿来。
我撅着屁股,蹲在旁边的沙沟里找石子。大小要差不多,共要找五十个。
沟里的沙子又棉又软。我捏个泥娃娃在旁边,泥娃娃笑,我也笑。我的五十个石子找够了。玉儿白生生的小手也成了黑爪子。荫凉下面,十个土窝窝挖好了,我们在每个土窝里丢进五个石子。
石头、剪子、布,玉儿赢了。
玉儿伸手从左边的第一个窝窝里,抓起石子,依次往前丢。每次丢一个。当手里的石子丢完之后,再挖起前面一窝里的石子往前走。
头顶上,一只布谷鸟在不停的叫。它说,姑姑,等一等。姑姑,等一等。我捡起脚下的石子,猛地打上去。布谷鸟飞走了。玉儿的小手,正将一窝石子占为已有。
那一种玩法很奇特。无论你从那个地方抓着一窝石子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有一个空窝出现了。嗬,空着的一窝前面的石子就全是你的了。甚至,有时还会出现,一窝石子,一个空窝。又一窝石子,又一个空窝的现象,呵呵,那就太好了。七七四十九,全都归我。玉儿只剩下一个了。
玉儿噘着小嘴很不开心。头顶上,草帽里插着的野菊花也蔫了。
旁边的豆角地里,青豆角正在结荚。紫红有豆花,很像玉儿的脸盘,我拔过一把豆花,插在玉儿的发间,玉儿又笑了。
至于那些小石子,整天坠在我们的口袋里。有时半夜醒来,屁股被烙的生疼。翻个身过去,五十个小石子全在梦里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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