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和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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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夜，浸着微微的凉意。柚子微微蹙眉，天台上的那件白裙子，已经晃晃悠悠晾了三天了。橙子不在的第四天，柚子坐在冰凉的木椅上，继续转着那只装满了酒的酒瓶子。

柚子把和橙子的分分秒秒用力揉碎了，小心翼翼地埋入骨子里，一点一滴也不舍得掉落。柚子记得，遇见橙子的六月，她并不快乐。

柚子想着，那时候明明是不喜欢橙子的，那家伙真的是太没礼貌了。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橙子的呢？柚子闭上眼睛，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像电视剧里一样有那么多情景轰轰烈烈，也不是所有的喜欢都像小说里一样有那么多情节百转千回，她开始喜欢橙子的那一天，那一件事情，都很普通，就是很普通的那种普通。

那是燥热的七月，城市被烤得没有一点知觉。彼时的柚子还躲在阴郁的六月中，任那些看不见的雨水将浑身淋透。那天，普通地像每一个平凡的一天一样，依旧孤独的柚子恍惚地盯着眼前跳动的电脑屏幕。一个月了，她对这里似乎一无所知，她依旧谨小慎微地过着每一天。

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柚子扭过头偷偷瞄了瞄身后玩手机的橙子：“橙子，他们都走了，你也走吧。不用管我，我知道怎么做了。”

橙子抬起头，看着柚子的眼睛：“你的意思是让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柚子看出来，橙子是想走的，但是却很认真地对柚子说，不会留她一个人。柚子知道，橙子留下来是因为要对她负责，可柚子也知道，橙子本来也可以选择不对她负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句话，但对于久与黑暗和风雨相伴的柚子而言，那天的橙子，是柚子久违的阳光，那天的橙子，也是柚子艰难撑开的伞。

七月，终于有阳光尝试着透过细缝挤进深渊。柚子用指尖轻轻蘸了一点吮吸着，甜甜的，也酥酥的。

没有喜欢上橙子前，柚子不知道，原来喜欢上一个人，那些她曾经不喜欢的粗鲁也会变得可爱。原来喜欢上一个人，还可以不动声色地为那个人做那么多事情。

柚子开始喜欢黏着橙子，依赖橙子，柚子开始努力给自己打造一个傻白甜的人设。柚子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橙子身后。

橙子要去泰国旅行，临走前一天晚上，拉着柚子去逛街。橙子想买个靠枕在飞机上垫着，便宜的觉着不舒服，贵的又觉得作为一次性消费品太浪费，咬咬牙拖着柚子走了。

第二天清早，柚子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奔向熟悉的精品店。七月的风是温暖的，柚子的白色裙角轻盈地飞扬着。

橙子半眯着眼，一脸震惊地看着小心翼翼地抱着靠枕的柚子。柚子缕缕额前的碎发，把怀里抱了一路的靠枕递给橙子：“昨天晚上一回去就特别后悔没有把我喜欢的那个帽子买下来，所以今天特意去把它给买了，顺便帮你买了个靠枕。”

橙子拍了拍柚子戴着的帽子：“傻子，帽子标签没撕。”柚子白皙的脸颊上盛开了两朵寒梅，红得张扬。倒不是因为自己刚刚丢脸了一路，而是一直想着橙子看到靠枕后有多感动傻笑了一路，所以连着靠枕的标签也忘记撕了。

柚子心里有点忐忑，害怕橙子会误认为标签是她特意留着让她看到的。橙子不知道，柚子喜欢的那个帽子，其实并不足以喜欢到让她第二天一大早骑了那么久的自行车去特意买下来。

橙子问柚子喜欢什么颜色的口红，柚子说她什么都不要。她对橙子的好，从来都不需要物质上的回报。橙子从泰国回来那天，给柚子带了一支护手霜。柚子不喜欢用护手霜，但是橙子送的这只，她很喜欢，有淡淡的樱花香，像极了橙子的味道。

当清凉的白色偷了一瓣炙热的红色，柚子看见，七月里全都是粉色的泡泡。

喧嚣的八月，柚子跟橙子一起喝酒喝到全身过敏。橙子斥责柚子不能喝还要勉强自己，柚子傻笑：“我只是想试一下是不是真的对酒精过敏啊，上一次过敏的时候我以为是食物相克呢。”

橙子看着没心没肺的柚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柚子吞下药，浅浅的笑意在唇角摇曳，亲爱的橙子，因为你想要我陪你喝，因为我陪你喝的时候你很开心，因为你开心的时候我会比你更开心啊。

柚子数着细细的八月，终于盼来了橙子的生日。橙子出差的这半个月，柚子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是煎熬。聊天的时候，橙子曾无意中提到过很喜欢吃的甜点，但是因为贵也不怎么舍得买。柚子偷偷记了下来，橙子喜欢吃的，不喜欢吃的，她全都一笔一划刻在了心上。

八月的阳光雪白雪白的，柚子和橙子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吃着柚子买来的甜点。柚子觉得，也没有橙子说的那么好吃，但是看着那么开心的橙子，柚子觉得很满足。

柚子趴在橙子耳边轻轻说，她也喜欢到不行。其实柚子没有橙子眼中那么单纯，她是个很有心机的柚子，她喜欢到不行的，是橙子。但是以后，她就可以借自己喜欢来买橙子喜欢的甜点了，这样橙子就会心安理得地吃了。柚子想，虽然工资低，但是只要她和橙子还在一起，以后的每个月，她都要买橙子喜欢的甜点。

橙子生日的晚上，来了很多人，柚子知道自己不善交际，便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托着腮看着神采飞扬的橙子。柚子发现，那天晚上的橙子，和跟橙子一起出差了半个月的果果走得很近，很近。

柚子发现，橙子对果果笑的次数，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对她笑的次数。橙子脸上明亮的笑容，一下一下地刺痛着柚子的心。柚子安慰自己，她的橙子已经回来了，她的橙子还是她的橙子。

橙子和果果一起逛街，一起玩地下城，一起看电影，柚子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拍照，一个人看书。柚子知道，她的橙子，已经不是她的橙子了。也许，她的橙子，从来就不曾属于过她。

柚子不是懦弱，也不是怕输，她只是开始觉得，橙子和果果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果果可以给橙子想要的东西，可是她喜欢安安静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玩游戏。既然不能让橙子那么快乐，就只好默默地看着她快乐。

柚子一向不喜欢博爱，所以橙子是她的唯一。她的善良，可以对所有人。但是她的好，却只对橙子一人。橙子还是对她好，可她终究也只是橙子的之一。柚子觉得自己很自私，她不喜欢之一，她嫉妒果果，嫉妒果果可以让橙子那么快乐，嫉妒果果拥有那么好的橙子。

如果九月有颜色的话，柚子觉得，一定是灰色的，还有隐隐约约的雾霾。柚子决定放弃橙子的时候，摸了摸干涩的眼角，没有一滴眼泪。原来痛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呵。

如果当时不是那么快乐，现在也不至于那么悲伤。柚子多想和橙子做两根平行线，至少从始至终都不会有任何交集。可两个人偏偏是相交线，相遇后又渐行渐远。

就在柚子慢慢疏远橙子的时候，橙子又突然一点一点地靠近柚子。不知道是橙子也许发现她比果果好了，还是失去了她才开始懂得珍惜了，柚子也不在乎原因了，只要橙子想回来，她就觉着欢喜。

九月的九月，悲喜交加。满天星落满了桌面，柚子一个一个捻起来，丢进空空的蓝色瓷瓶里。

“柚子，你去看一下那部电视剧好不好。”

“不看。”

“求你了。”

“好吧。”

柚子没有耐心追电视剧，可是橙子很想有个人一起讨论一下剧情，所以柚子愿意熬夜追。柚子更不喜欢看综艺，可是橙子恳求她看，所以柚子宁愿放下正事也要去看。

明明对橙子推荐的电视和综艺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柚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柚子觉得，自己的演技真的是毫无破绽。在橙子面前，柚子真的是一个追星炒CP的小迷妹。可只有柚子知道，她不过是喜欢橙子喜欢的喜欢而已。

被橙子指责的那天，柚子心如死灰。哪怕知道是自己的错，柚子也多么希望，橙子能够护护短，站在她面前为她挡一些刀光剑影。可橙子那天对她的失望，让柚子觉得很害怕，很害怕。她可以被所有人批评，可唯独是橙子，她无法接受。

她害怕，橙子会开始讨厌她。她更加害怕，橙子会耗尽她所有的喜欢。可是不管橙子对她做了什么，只要她还没有尝到绝望的滋味，橙子就一直会是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橙子。

十月伊始，柚子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要离开橙子了，柚子哭着醒来，原来她对橙子的喜欢，已经满到快要让她离不开这座城市了。

橙子和柚子坐在天桥边，数着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橙子跟柚子说着自己的故事，柚子只安安静静地听着。橙子说，整个公司只有柚子你一个人知道。柚子点点头，那种开心，竟然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来描述。

柚子觉得很幸福，橙子终于愿意完完全全地接纳她了。柚子也觉得很心疼，她好想早一点遇到橙子，那样的话，当时她就能紧紧地抱住小小的发抖的橙子，跟橙子说，别怕，有我在，以后我一定会用生命来守护你。

柚子踩着十月的落叶，心底冰冰凉凉的。她真的很喜欢橙子，很想很想对她好。

只要抱着橙子，柚子就觉得很踏实。十月，是柚子最不舍的季节。柚子和橙子躺在床上看着最新的综艺，柚子把头试探性地靠在橙子肩上，橙子没有表示拒绝。柚子轻轻闭上眼睛，听着耳畔橙子的浅笑声，嗅着橙子身上淡淡的樱花香，那时，她多么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啊。

柚子摸到橙子背后那条长长的伤疤时，觉得特别地心疼那时喝醉摔倒的橙子。要是她能早点出现在橙子身边的话，是绝不会让她受到这么大的伤害的。

柚子多希望，橙子能再喝醉一回。她想亲亲橙子，如果是清醒的橙子，一定会反感的，说不定还会以为她有毛病。只有熟睡的时候，柚子才有勇气，她想亲亲吻橙子的额头和脸颊。

柚子对橙子的喜欢，不是友情里对朋友的喜欢，也不是爱情里对恋人的喜欢，柚子对橙子的喜欢，是一种介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喜欢，是一种接近亲情的喜欢。柚子的喜欢，很单纯，也很简单，她只想好好守护橙子，带给橙子快乐和幸福。

没有想象中的泣不成声，柚子拖着十月的回忆，坐上了十一月的火车。她想，橙子一定会恨她不辞而别。柚子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如果一开始她就告诉橙子会在十一月离开，橙子一定不会把心交给她。梦想和橙子，她只能选一个。她记得，喜欢橙子的那天，橙子没有留下她一个人。

她给橙子发消息，让橙子不要再联系她，不然她害怕会不顾一切地回来。她知道，橙子一定不会再打扰她，她希望，那个抱枕能代替她好好陪伴橙子。她沉思，橙子会为她哭吗？

柚子闻了闻那件晾了三天的白裙子，真好，没有该死的樱花香了。可橙子搭着她肩的样子，被她调戏的样子，嫌弃她的样子，为什么还该死地挥之不去呢？

柚子想了想，把那只扔掉的护手霜，重新捡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