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

   

三伯

       

          三伯是个傻子，不是天生的。听奶奶说起，四岁以前三伯是个正常人。父亲刚出生时，奶奶开玩笑说父亲会咬人，吓得三伯一夜不敢上床睡觉。趴在地上睡了一夜，着凉得了癫痫，从此便开始疯疯癫癫。

    我自幼便特别痛恨三叔。三叔是个傻子，结不了婚。四十来岁了依旧是爷爷奶奶照顾着生活起居。幼年的我，父母不在身边，便只好也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我的痛恨不是没有缘由的，三叔稍微正常点的时候，常常有人来请三叔做苦力。给东家背一车煤，给西家做半天零工。虽然钱总是象征性的表示个十块五块，但三伯却也是笑呵呵的就去了。为了自己攒钱取个媳妇儿。

    这也是爷爷奶奶多年来为了稳定三伯情绪撒的谎。每次三伯就要发病，控制不住的时候。这样的说法多多少少能有一点儿作用。他也会安安静静一会儿，然后做做家务。我痛恨的三伯是发疯时候的他。每次发起疯来，总会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的稀碎，甚至还会对爷爷奶奶大打出手。而我只能颤颤巍巍的蜷缩着，心里极度恐惧却也极度憎恨。每次爷爷都会拿起一根顶门用的长棍保护我和奶奶，但是却总是以三伯的“大获全胜”告终。我曾不止一次望着爷爷鲜血淋漓的后背和脸庞，抽泣的不成样子。爷爷却总是笑笑，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这样一说，我反而哭的更凶。

      我恨极了三伯，于是我多次“谋划”如何杀了他。做尽各种坏事来让他不痛快，可这并不能影响什么。我也觉得很失败，三伯依旧隔三差五的发疯大闹，我也越来越想要保护爷爷奶奶。终于机会被我等到了，在厨房找到一把榔头，我不动声色的把它藏在了桌子下。那天三叔的情绪很不稳定，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去找大伯、二伯做生意。尽管大伯、二伯对他这个兄弟从来置若罔闻，三伯却好似从未停止对他们生活的向往。终于，午饭的时候三伯还是爆发了。他一把推掉了桌子上的所有饭菜，爷爷也是恼怒了，起身就要收拾三伯。可是，我却在三伯发作之前拿起了桌子下的榔头，对着刚欲起身打人的三伯就下了手。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刻我几乎全身都在不停地颤抖，几乎是闭着眼睛，大叫着疯狂挥舞着手中的榔头。几声惨叫，三伯已经满头是血，倒在了血泊之中。爷爷也是吓的不轻，没有对我说什么，叫上邻居便送三伯去了医院。我惊恐的望着手上的血，却是出了一口气，我以为那就是我能提供的保护了。后来我才知道，要是我在多打一下，三伯就真的死了。

    我和三伯的斗争史就此暗自开始了。直到爷爷去世，望着堂屋里暗自神伤的奶奶和旁边独自发呆的三伯。我却感到从未有过的酸楚，和灵堂在大声炫耀自己的二伯以及谈笑风生的大伯相比，三伯和奶奶或许才是我真正的亲人。即便我曾如此的痛恨三伯，却也在他癫痫发作，倒地抽搐时刺痛心灵。

    爷爷走后，父母也不再外出了。三伯依旧和奶奶一起生活，我有时呆呆的坐在一旁，听着奶奶不厌其烦的和三伯解释着三伯所不理解的人和事，笑容满面的和三伯讨论着三伯那幼稚可笑的话题。阳光很好的时候，奶奶和三伯总是这样，消磨着静静地时光。

    我总觉得三叔可能不“傻”。奶奶起床的时候，他也总会早早起来，搀扶着奶奶出去走走。说笑着一些我觉得相当幼稚的话题。即便总会被大伯不善的言语吼叫着回家，却从来不慌不忙，像是没有听见。也许奶奶觉得愧疚吧，想多陪陪三伯，三伯可能也能感人间冷暖，他明白奶奶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后来，奶奶也走了。我得知消息，匆匆赶回家。在奶奶灵堂的昏暗角落里见到了三伯，他没有哭，只是低声念叨着。我想走过去安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从未和三伯说过些什么，出了年少的争吵，便没有其他。奶奶的葬礼结束后，三伯被他的兄弟们送到了敬老院。可是第二天，三伯就跑了，他逃出了敬老院，也没有回家。可能他觉得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吧！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些消息的，至今三伯已经失散了四年有余。家里也曾一度认真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二伯等了好久，终于在第四年的时候，抓住了这个机会。准备向敬老院要赔偿金了，因为失踪人口要过了四年才能算死亡。二伯异常兴奋联合大伯还有我爸，商谈着如何索要赔偿的事情。找了律师，写了方案，就等着赔偿。我曾问父亲，为何他们都如此的渴望的得到这笔钱？那可是用三伯的命换来的，父亲却说，世态炎凉，不再言语。

      就在二伯打着自己如意算盘的时候，今天民政局来了消息，说三伯找到了。这一场戏剧性的盘算终于是落了空。我看了母亲发给我的照片，照片里的三伯剪去了映像里的长发，点点白法清晰可见。呆滞的目光中，存在着一丝渴望。我想那是对爷爷和奶奶的眷恋。

    爷爷奶奶去世后，从未有勇气提笔写过纪念的话语。因为想起便已是一场煎熬，今日得知三伯在世，我想爷爷奶奶的挂念，便以三伯这一身的遭遇，算是得以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