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姚郭&湖西
前头说了,我爸是出嗣的儿子。现在我要讲一段有关故土的故事。
相较而言,我更喜欢坐在自行车的后面去一个叫“姚郭”的地方。爸爸的车后坐着他的养母,我的奶奶。妈妈的车后坐着我。
明媚的夏天,我们穿行在崎岖的小路上。是的,那时候的路只有城里一段是柏油路。路两边是浓密的玉米地——如果是春节前,那玉米地就变成了小麦田。有时候,会在玉米地边看见卖瓜的人,用一张小桌放着切好的西瓜,我记得那时的西瓜可以切割成一片一片的卖,这是方便赶路的人途中解渴,而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们掠过卖瓜的人。旅途中会有蜻蜓,蝴蝶,金龟子追随着我们旅行一小段,但最后它们都挥舞着翅膀折向另一个方向。我抬头看见蔚蓝的天空上白云徜徉,听到的是玉米地里蝈蝈的叫声。我觉得这样的旅行真好。
“姚郭”是一个很小的村庄。临湾而居。北方的池塘不叫池塘,叫“湾”,人们在湾里洗衣服,鸭子鹅们在湾里游泳。现在已经很难见到,有的还有其形,却填满了垃圾。
姚郭的另一侧是大坝,有一年我和我奶奶在夜晚到了姚郭,那次是搭一个单位的顺风车,到达姚郭时候是晚上九点多。万籁俱寂的农村,不见一点星火。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突然奶奶脚下一滑,我就觉得她拉着我向一边咕噜咕噜的往下坠。我吓得哇哇大哭,我知道我们在往河沟里滑。奶奶开始呼救,她大声地喊着一个名字,一边使劲拽着我。后来我知道她叫的是她兄弟,也就是我爸爸生父的名字。终于,村头水电站的灯亮起来,走出来老头打着手电筒问:“你们是谁?”
奶奶说我找元祖祥。
老头忙说噢,知道。你等着我拉你们上来。
他把我们拉了上去,还把我们送到家。
这个家里也有个奶奶,从我记事起,她满头白发,脸庞精瘦。我奶奶让我叫她“白毛奶奶”,我就一直叫她“白毛奶奶”。这种连我后来都能感受到的戏谑称呼她居然也答应。白毛奶奶家里有两个叔叔,三个姑姑。但是都不常见。白毛奶奶也喜欢我,但是始终不及我的奶奶那样疼我。我妈对我这白毛奶奶也很淡然的样子,让我始终搞不清楚她和我是什么关系。后来才知道她居然就是我爸爸的生母。我爸爸六岁出嗣跟着姑,大概就不再是她的孩子了。有一年她从福建的兄弟家探亲回来,背着一把美丽的小竹椅子在我家落脚。那时候在北方很少见到竹子做的东西,我喜欢的不得了。说这个小椅子坐着写作业正好。但是白毛奶奶说:“这个不行的,这是给你宏宇弟弟(我二叔家的孩子,彼时刚刚半岁。)买的。”大概这句话很让我妈妈吃味。以后她再来,也没什么好脸色。
奶奶在姚郭停留一夜,第二天就赶到另一个村子里去,这个村叫“湖西”,这里住着奶奶的妹妹,我管她叫“二姨姥娘。”
湖西的二姨姥娘家有三个儿子,我爸管他们叫表哥表弟。奶奶每年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多则半月,少则五六天。仿佛这才是她的娘家,而姚郭不是。奶奶在湖西住的时候,姚郭的白毛奶奶并不会来,即使两个村比邻而居。她只在我们刚来和要走的时候露个面。
在湖西,我也有一群表哥表姐,他们领着我满村乱跑。大人们怕我这个城里丫头有什么闪失。所以严令禁止表哥表姐们带我去井边玩耍,也不许去湾里看鸭看鹅。这里的井是那种横着辘轳的井,是传说谁家的媳妇姑娘投井的那种井,不是压水井。但是小孩子都好奇,越是不让干的事就越要想方设法的去完成。在这里我就不是乖孩子了,我变得娇纵而任性,于是常常连累表哥表姐们挨训或者挨打,可是这里的表哥表姐都很好,即使为了我挨打也不记仇,第二天照样带我玩。这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和姚郭、湖西成犄角之势的陈庄,是我奶奶的婆家。她从来不去。其实这里有一大家子和我同姓的人,说起来这才应该是我的故土,但却让我常常觉得陌生。后来的我常常觉得迷茫,我到底是谁?算是谁家的孩子?如果是元家的,感情上不亲;如果是金家的,骨血里没什么关系。大人们让我怎么称呼别人我就怎么称呼别人。我就这么晃晃悠悠孤孤单单的成长着,渐渐的没心没肺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