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记忆——那年数树

引子

前两天看悠悠的文章，老年痴呆病患人的种种表现，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大脑。我想我们或许会有那样的日子，在后来的某一天。那一天我们会不记得刚刚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同时还会遗忘掉许多曾经的过往。那个时候，我们一定会恐慌，会手足无措，惶惶然如丢失了自己。

到那个时候，我们该如何自处，如何去找回丢失的自己？如何让过往的一切真实地回放在自己的眼前？

唯有文字。让文字留住记忆。到我们衰老的那一天，打开文字，不老的我们，会跃然纸上。记忆在文字中复苏。透过文字，我们看到来时路上的自己。那么，我们迷失而惶惑的心就会渐趋平静，然后面对生活，勇敢地活下去。

基于此，我开始了留住记忆的工作。忆海拾贝，想到哪写到哪。面对记忆的海洋，我行走于沙滩上，将海洋托层层浪花送于我的贝壳一粒粒拾起。然后在某一天，我把它们用时间串联起来，存入我记忆的保险柜。有了这个保险柜，我将无惧于我终将面对的衰老的到来。

那年数树

十年前的夏天，我参加了一场数树的“战斗”。

那年春天，我离开干了十四年的单位，进入了现在的这个公司。用当时时髦的话说就是“跳槽”。这是一个有着几万亩苗圃的绿化工程公司，生态企业。苗圃里有各个品种的树木，在不同的季节还会开放出一片片美丽的花儿；公司承建的许多个公园优雅别致，让人留连忘返。我对新的公司新的业务充满了热情和期待。

我在新的公司里用心地学习、认真地工作，春天过去夏天到来，我已基本熟悉了公司的业务，掌握了业务操作的技能，当然，我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和心血。每每遇到困难的时候，我总是对自己说“挺过去”，然后，当我挺过去了，我的面前就会出现一片开阔的蓝天。

盛夏的七月，公司一年一度的苗木盘点拉开了序幕。盘点苗木，就是数树。成片成片望不到头的树，在平日里观赏倒是极为壮观，但如果要一棵棵用手去丈量和点数，特别又是在这么炎热的夏日，那当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为什么会选择在炎热的夏天？据说这个季节温度高，苗木不易成活，所以是苗木销售的淡季，只有在这个时间段，相对空闲的公司人员和苗圃的工人们，才能腾出时间来大规模盘点苗木。

苗木盘点因为面积大，数量多，所以几十个盘点人员都是从公司各个部门抽调出来的。在盘点之前，所有参与盘点的人员被集中到公司大会议室，由盘点总指挥给大家开盘点说明及培训大会。最后强调：

“大家每天早上七点在公司门口集合上车去苗圃；记住：戴草帽，穿长袖上衣及长裤，穿公司统一配备的胶鞋。”

于是，早上早早起床，去公司，然后跟车去苗圃。我们大家开始了一场数树的“战斗”。

在三十五度的炎热天气里，着长衣长裤深筒胶鞋，头戴草帽，在苗圃下车后，我们这个滑稽的队伍，直奔田间地头，走近那一片片在这个夏日里变得不再可爱的树木们。

在日头炙烤下，大家前胸后背的汗水悄然渗出，很快地浸湿了衣衫；头皮渗出的汗珠在草帽里悄然浸润着头发，然后在边沿顺着额头顺着耳根顺着颈窝流下来。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只见汗水的战斗，我们的较量，是和毒辣辣的太阳，是和数不清的树。

我们人员分成多组，每组两人。一人测量和报数，一人记数。地里的树栽植时大多是分垄，我们盘点时便一垄过去、一垄过来。一块地的树多则千余棵，少则几百棵。一天一组要盘20亩左右，也就是说，我们每天要在这20亩的地盘上一垄一垄地连续来回行走。

地里有杂草、有断枝、有落叶、更有烂泥；树枝间有蜘蛛网一张一张的，上面还有来来回回正在织网的蜘蛛；空气中飞动着嗡嗡叫的蚊子、闻到我们的气息正愉快而激动地扑向我们。

我们在刚下过雨的田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猫着腰从树枝间穿过，提防着蛛网驱赶着蚊子，听到测量人员的报数马上停下来记数，然后再继续跟上。

这时候感觉头上的草帽真好，在从枝丫间穿过时有效地保护了我们的头皮不被树枝戳到；这时候感觉长袖长裤穿在身上真是穿对了，蚊子蜢子只有干叫的份，想喝血却不是那么的容易；这时候感觉胶鞋也穿对了，否则这杂草烂泥之地该如何去大步行进。

想想此时若是穿着短袖半长不短的裤子或是长裙那可就遭殃了，那会使我们狼狈不堪、溃不成军。

想着想着便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真是不吃苦不知苦的滋味啊！怪不得毛主席他老人家倡导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为的是让青年们去品尝生活辛辣的味道、坚强地生长起来啊！

这次苗木盘点，公司上下发动了数十人，算上中途暴雨停工，前后历时半个月。真是人多力量大，公司大大的苗圃农场，硬是被众人的脚步踏遍。

后记

十年前苗木盘点操作的那种状况，在今天已有了很大的改善。苗圃经过大力度的清理现在已清清爽爽，原有的不规范栽植的苗木在处理后都进行了标准化的种植。在抽盘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估算，同样可达到苗木盘点所需要的效果。同时，尽量避开炎热的夏季。那种在烈日下地毯式的盘点，已成了公司成长路上所留下的原始的野蛮的印记。

于我而言，那也是我原始而野蛮的生长。所有的汗水都不是白流的。流过汗水，才会更加珍惜现在夏日的清凉；流过汗水，也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劳动者的艰辛和不易，才会善待那每一滴劳动者挥汗如雨时滴下的汗珠。

而我所有滴落的汗水，在今天的回忆中，也都变成了粒粒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