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薄凉寸心知

人情薄凉寸心知

当听到“思想不转变就换人”的影视剧台词时，作为一名观众内心还是凉意顿生。何至于此？源于要转变思想，前提是原本的思想是什么，要向什么方向转变。如果是违背伦常，颠倒纲纪的思想，要转变是时代的必然；如果是恪守传统，遵循时代主流的思想而为了应一时之需而必须转变，就是离经叛道了。

固守这样的思想而与尘世交往时，大多数情况下是相安无事。也许是时代发展得太快，有些已经表现出超乎想象的前卫超车。对于从传统社会走出来的人来说，像中老年人，发生这样的变化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不过，对于身处时代前沿的人来说，像年轻人，这样事情的发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几千年前，王右军用“世殊时异”来描写纷纷扰扰的尘世。尽管他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从自我所处的社会阶层的角度对世情变迁发出感喟，带有鲜明的时代印记，但是用这四个字来映照现世，仍然具有直击要害的穿透力。时代不同了，一切随着时代洪流的淘洗主动或被动地发生着变形变味。发生这样的改变，乐观者看到的是与时俱进，是适者生存；悲观者看到的是随波逐流，是自我流放。不论给予什么样的价值设定，变化已经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趋势，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

人情凉薄，四个字道尽了人世的凄寒彻骨。滚滚红尘，人与人的关系，简而言之，不外乎血缘关系和非血缘关系。血缘关系涉及的是代际接续，非血缘关系的维系更多是以情与意为纽带。而代际传承，是“人生代代无穷已”的现实写照；情意纽带的连接最基本的是“你情我愿”，“君在天之涯，我在地之角”的望眼欲穿的守望。相较于前者血浓于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密不可分的亲情，你侬我侬，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铮铮誓言与现实相遇时就少去那份黏合度，因为熙熙攘攘的尘世受牵绊与诱惑的因素太多。你情我愿的热度，当遇到实实在在的问题考验时，即使是海誓山盟也会慢慢少去磁性。——“东风恶，欢情薄。”

“穷居闹市无亲朋，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仅是对过往世情的文学性描写，也是对当下社会人情的高度浓缩。对于芸芸众生而言，每个人都渴望拥有一份不带有任何不被功利裹挟的纯粹的情缘，可是，当这份期许与现实相遇时，由于受到功利目的的绑架也变得那样虚无缥缈。在实利占据普罗大众思维主导的背景下，公众在处理与外界的各种关系时，有用性和合意性成为唯一的价值标准。有用就亲而近之，无用就避而远之。正是如此，尘世间才有了那么多寻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对主导者而言，因为自己是始作俑者，所以在潜意识之中认为是稀松寻常、理所当然的事情，诚如“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般。

扰扰尘世如此，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几百年前的曹公在他的《好了歌》中就述尽了人世的凉薄。但是，关于爱情的书写与演绎，从古至今、由内而外，如果没有被功利绑架，本应该保持应有的纯洁。人生苦短，茫茫人海真正能够演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者毕竟有限。“千百次的回眸”，能够“换得今生相聚”，这本身就是上苍对有情人最大的恩赐。原本素昧平生的陌路人，因为“千里姻缘一线牵”而有了交集，有了肌肤触碰。这对于无缘的旁观者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对于有情人而言，则是“相逢一醉是前缘”的命定。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看似冰火两重天，但是从现实的角度审视，还是极富表征的价值。缘来缘往，缘枯缘尽，八个字对于局外人来说是一种尘世的必然，但对于当事者而言则是一种残酷。面对缘分，当局者该以什么样的心态经营决定了其寿命的短长。这里所说的心态并非源于本心与初心，而是置身社会大染缸中能不能保持自我的心性与定力。迅猛时代风，喜新厌旧意，如果以这种心态经营，只能是“短命鸳鸯”。子君面对社会世俗和家庭的竭力反对，她以“我是我自己的，谁也干涉不了我”的决绝与勇毅同涓生走在了一起。尽管这份爱情以悲剧结束，但是为红尘中的善男信女树立了为爱而抗争的标杆；来与往，不是简单的回首告别和执手相看泪眼，而是暗含着两个人对这份情在各自生命中的定位。滚滚红尘东逝水，一切都是虚妄，所以生命中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与理念，这是一种对这份情投注的态度；一生守望为情痴，至诚至爱终不离，因为是人生中最为曼妙的体验，自然会用心用情，甚至用命守护。

在对情感持高度怀疑的时代，向公众“谈情说爱”似乎有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之所以如此结论，源于现实生活中一些前卫之人崇尚的是“韶光易逝多体验，人生苦短莫等闲”情感人生哲学。不过，人之为人，从遥远的游牧文明走来，经历农耕文明、工业文明、科技文明和生态文明的萃取，尽管对物质价值的索取日渐痴迷，但是人类骨髓里那方区别于一般生物的人的标识永远在警示人类不要把最为珍贵的东西丢弃。物质的极大丰富，让我们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但是快节奏发展的时代，加之恋物癖的蔓延，让很多人慢慢失去了原有的对自我生命价值定位的方向。也正是这种变异与泛滥，才让人与人之间变得温情难在，薄凉充斥。

是无病呻吟也好，还是无助的呐喊也罢，当无法从尘世中逃离，成为旁观者或当局者时，都或多或少能够感受到尘世风雨的凄恻寒骨。物质固然重要，精神与情感弥足珍贵。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既然有了交汇的原点，每个人都应该倍加珍惜。如果只是把它视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人世会变得更加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