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树》28
一年一度的暑假到了，韩飞一家三口都放假了，韩夫人老早把度假规划好了。她高兴地跟韩飞说：“教师就这点好，一年有寒暑假三个月的假期。我都安排好了，首先回老家一趟，看望咱双方的父母及家人，然后带孩子去北京玩儿，让他看看天安门升旗仪式，看看万里长城，顺路再看看长江黄河。回来之后你负责教他学习，我买菜做饭把一日三餐调理好。你看行吗？”
“夫人这个计划很好，但是得把我踢出三人帮，因为我有更艰巨而伟大的任务~短训班的学员明天就报到。你这个计划由你们两个实施，能落实多少是多少。”韩飞手扶孩子的头，又在爱人脸上亲吻一下，风趣地说。
“你真扫兴，在学校蜗居一学期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也不能放松一下。”韩夫人嘟囔着说。
“我是深山里飞惯的鸟，天天想在蓝天白云下，在辽阔的山野上自由地飞翔，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男人得以事业为重，享受为轻啊！”
韩飞爱人看着孩子说：“你爸呀，魂系山乡，心在讲坛 ，不指望他了，妈妈带你玩好吗？”孩子爱玩儿，只要能让他玩儿，也就满足了。
暑假是教职工法定假日。但对于财大专业课教师来说，就像农民“焦麦炸豆”的农忙季节一样，沐浴着晨光出门，披星戴月回家是财大教师的寻常事。从大学普招生放假的第一天起，一直到开学的整整两个月正好办一期在职专业技术培训班。《计划统计》班、《财务会计》班、《工商企业管理》班等一齐办。白天每个人6~8节课，夜晚还得辅导写教案。没有节假日，没有星期天，在那个知识爆炸的年月里，他们肩负着时代赋予的使命像个老黄牛那样埋头耕田。
韩飞一天上8节课，夜里12点以前没回过家。爱人给他调侃说：“住店的又来了，今天不营业，你到别处去住吧！”
“这话是你说的啊！外面美女排长队，把我抢走了你可不要后悔吆！”
韩飞的孩子四岁了，他问妈妈：“妈妈，我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我天天都没有见过他。”
“你爸爸天天回来，他回来你就睡着了，他走的时候你还没睡醒呢！”
“那我今天等他回来再睡，我想爸爸了。”
没等爸爸回来，上了一天幼儿园的宝宝就又睡着了。偶尔见一次爸爸，宝宝就像见到了陌生人，怯生生的。因为爸爸变成了长胡子，脸也变瘦了，走了样了。
短训班的学生来自全省各个县市区，年龄最小的二十四五岁，最大的四十来岁，在县里有的是技术骨干，后备干部，有的已是厂长经理，苦于没有文凭，来大学镀镀金，回去就有条件提升。绝大多数学员是原来没有机会学习，工作中碰到了很多难题，他们是带着问题来 学习的。因此，他们学习很认真，对老师也特别尊重。在他们的思想意识里把授业解惑者当成自己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带来光明和智慧的使者，跟普通在校生的观念不一样。学生尊重老师，老师也加倍爱护学生，过去俗话说的“师徒如父子”在那时体现得非常充分。韩飞当时还不到三十岁，但四十来岁的学生对他像颜回、仲由等门徒对孔夫子那样尊崇。
这天是周日，太阳一露脸就火辣辣的热，财大家属区的大杨树上知了叫得响彻云霄，韩飞爱人刚吃过早饭收拾完锅灶，汗水像泉水一样顺着头皮脸颊滴答滴答躺，这时走过来一个女生亲切地叫韩飞爱人：“韩师母，吃过饭了吗？”
韩飞爱人一看，女子有三十多岁，苹果脸，剪发头，穿戴朴素无华，看起来很干练。
“你是？”
“啊，我叫张春梅，是韩老师的学生，今天周日没事来串个门。”
“韩老师不在家，他到学校去了。”韩飞爱人认为张春梅是来找韩飞的。
“嗯，我在路上碰见韩老师了，韩老师很忙，顾不上干家务，我来是想帮你干点什么。”张春梅说话时，看到地上有一盆脏衣服。端起来就到水管边去洗。
韩飞爱人不好意思地说：“你初次来家，咱坐着说说话吧，衣服等会儿我来洗。”
“师母别客气，咱可以边干活边聊。我有一个八岁的女儿，让婆婆看着，过去没学过专业知识，工作中碰到业务问题解决不了，以后要评职称，没有文凭不行了，这不，来混个结业证书。就抛家离女来学习了。”
“奥 ，不容易呀！我姓郭，郭凤仪，以后你就叫我小郭吧，我比你年龄还小，你这样叫我感觉很别扭，咱以后就是姐们儿，不要从前那些老套称呼好吗？”
“好，那我以后就叫你郭老师了。”张春梅微笑着说。
后来女生们都知道韩飞的家了，经常出入韩飞家帮着带孩子买菜做饭干家务，相处得就像亲姐妹。
没过多久男生也到韩飞的家，帮着买米，买面，搬蜂窝煤，干一些体力活。
当时大学青年教师工资不高，韩飞是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没有家底，刚来到财大，屋里除了一个结婚时用自家的木材做的一个箱子，一个小柜子，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炒锅，一个汤锅外什么家具、电气都没有，看起来很寒酸。
一个学员搬他家搬蜂窝煤时看到了他家的情况。就想从经济上资助一下老师。这个学员是新县生产资料公司经理，那个年代县社生产资料公司肥得流油，农民种庄稼所有生产资料都由他们计划供应，掌握着农民土地的生杀大权。他看韩飞当教师比较清贫，变着法儿的资助他。一次韩飞哥韩羽打电话给韩飞说：“飞弟，你让你学生买的化肥、农药、农膜都运来了。买那么多，两年都用不完，你哪来那么多钱啊！是抢银行了吧！哈哈！”
韩飞感到有些惊讶：“我没让人买这些东西呀！你们该用就用，用不完先放好，我马上调查了解一下 ，看看怎么回事。”后来，韩飞了解到是在县生产公司当经理的学生送的。他让哥哥估算了一下这些东西的价值，凑齐钱给这个学生，学生说：“韩老师，你是我的老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就不要跟我见外了，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老师从来没有给过你什么，你这样我真过意不去。”韩飞很感动，又不好意思。
学生说：“老师，其实您给了我们很多，当我看到您三伏天站在讲台上汗流满面，衣服都汗透了，也顾不上擦一下脸上的汗，只管争分夺秒地给我们传授知识，学生当时就想，教师就像鲁迅笔下的牛，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血。我就想尽我所能，汇报老师点什么。”
这件事之后，韩飞对学生更加关怀，尽职尽责，呕心沥血了。
财大在郊外，韩飞攒钱买了一辆加重自行车，既能前后带人，又能带米面等东西，韩飞感觉很不错，很方便，很满足。有一个地市的学生看到他骑个这么难看和笨重的车子，对韩飞说：“老师，你这个车子是不是从农村带来的？”
“不是啊！是我在这里买的，还凭票呢！”当时是计划经济，物资还比较紧缺。
“老师，这车子在农村实用，在城市就显得笨拙了，你应该买个轻便自行车。”
“轻便自行车不凭票的质量不好，名牌的得凭票，买不来呀！”
“你想要什么牌子的，我给你买来就是了。”学生自信地说。
“哈哈！我想要凤凰牌子的，你能买到？”韩飞看着学生的脸不大相信地说。
一天，韩飞在办公室上班，孩子过去喊他：“爸爸，妈妈让你回去，有人给你送自行车来了。快回去吧！”
韩飞到家一看，是那个学生真的从他地市家里买了一辆“凤凰牌”轻便自行车，还没拆包装放在轿车后备箱拉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给韩飞说：“我等着去开会，等会儿让我儿子给你安装一下。”说完，他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凤凰牌”自行车装好了，看着争光发亮、造型精致漂亮的自行车韩飞简直是高兴坏了。感激得说话声音都发颤了：“谢谢你呀赵杰同学，不是你我是买不到这样的第一名牌的车子的。”
韩飞又跟爱人说：“当家的，这以后你接送孩子就方便了。快拿钱来，给人家赵杰同学。”韩飞爱人赶快去找钱，赵杰说：“老师，你给学生见外了，你教我的知识可是无价之宝 ，学生无一报答，这自行车是学生孝敬您的。您要给我钱我就跟您急。”说着就往外跑。
韩飞没追上，回来跟爱人说：“当初你说学校是清水衙门 ，我也认为教师是两袖清风。没想到学生对咱这样敬重。”韩飞第一次感受到教师是无上光荣和豪迈的事业。后来韩飞听人说，赵杰是供销社主任，他父亲是地委书记。这更让韩飞觉得教师的职业高尚，这个“清水衙门”的小人物，地委书记亲自把自行车给送来了。
财大为了使理论和实际挂钩，每年都要鼓励教师深入实际做社会调查研究，韩飞是首当其冲，率先垂范。当时学院除了办在职人员短训班，还有自考班、函授班的辅导，不说桃李满天下了，最起码全省各地都有财大的学生。韩飞每到一地，学生像对待上级领导那样前呼后拥。学生官不大，但都是单位的头领，有实权，请客送礼都是公款不需要自己掏腰包，给韩飞他们安排的都是当地最好的宾馆吃得最好，住得最好。小车接，小车送，小车拉着，学生陪着逛当地的风景。学生打听老师下一站到哪里，马上把电话打给下一站的学生。此地还没调查结束，彼地的学生就等着来接韩飞他们了。到哪里都是好吃好喝好住，抽最好的烟，喝最好的酒。一个学生是杜康酒厂的厂长，只要到省城开会或办事，回回不空手，一箱两箱的杜康酒往韩飞家里送，不收还不愿意。都是那句话：“老师苦口婆心地为我们授业解惑，我们再怎么做也汇报不了老师之万一呀！”
有一年的冬天，韩飞带领刚分配去的老师下去做春节物资供应调查研究。到县里天气骤变，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下个不停，还时不时地下一些小冰雹，韩飞他们穿的衣服薄 ，皮鞋走路打滑，一不小心就要摔跤。学生慌了神儿，赶快给韩飞一行三人都买了棉大衣和雪地靴。让老师感动得不得了。青年老师对韩飞说：“你的学生咋对你恁好，我们怎么没想过为我们的老师做点儿什么。老是认为 国家给老师发了工资，我们上学交了学费 老师本应该对我们好。”韩飞心想，同事说得也不无道理，只是“情谊”二字不知哪里去了。
都说韩飞是个有情谊的人，无论对老百姓，对学生都是情深深，意浓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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