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玩捉迷藏好吗?”
“你来藏。”
“你来数。”
“好,开始。”
“三!二!一!哈!我要睁眼了!”
嘀!嘀!
一辆汽车经过了小巷略拥挤的路口,惊醒了白天神游的我,我睁开了紧紧闭着的双眼,小巷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巷,只是现如今多了些车,少了些笑颜罢了。
捉迷藏的乐趣不止在于藏和找,而在于找找藏藏间的互相琢磨与了解,藏的人越隐蔽,找的人也就越辛苦。
这么多年,我终于见到了二姐,那个跟我玩捉迷藏的二姐。
那一年,我八岁,我和二姐的第一次见面,就在这小巷里。一帮跟我年龄仿佛的孩子,围着一个明显比他们大的姐姐,在玩捉迷藏。而我只是远远的站着,因为我眼里的世界跟他们的不一样,他们的世界是彩色的,而我的却只是单调的黑白渐变。
“你不过来一起玩么,小弟弟。”
她这一声,把正在神游的我吓得哆嗦了一下。
“二姐,你别管他,他是个瞎子。”
“对,他是瞎子。”
“二姐是不会跟瞎子一起玩的。”
一帮孩子起哄起来。
“我不是瞎子!”我反驳道。
“那你看天空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
哈哈哈哈
这帮孩子东倒西歪的笑着。
“不,你们都回家吧,今天我就陪他玩。”
二姐对着我说,紧接着把那些哼哼唧唧不愿离开的孩子都撵走了。
二姐毕竟比我们大,在玩捉迷藏时,虽然每次地点不同,可都能被我找到,但还是那样的充满了惊喜。整个小巷里只有我们两人的笑声。
“二姐,我还可以找你玩么?”
“可以啊。”二姐拿出手绢擦着额头的汗。
“二姐,你真的有个做黑社会的姐姐?”
“小屁孩,打听这个干嘛。”
“他们都这么说。”
“他们?他们还不跟你玩呢,你听他们的啊。哎,我带你看点东西吧。”
“去哪?”
“去我家啊,走吧。”
那时候,很多跟我同年龄的孩子,都在传,说二姐的姐姐,大姐,是混黑社会的,认识了二姐,以后出什么事,都不用怕了,而我却有机会进了她的家。
她的家,同小巷里其他的人家一样,有着一样的大铁门,推门进去后,有一个院子,院子里,一个奶奶坐在摇椅里,扇着扇子,望着二姐和我,笑着点了点头,
“是二丫回来了么?没带人啊”。
“是的,奶奶。”
二姐把手指头竖在嘴前,做了个让我别出声的手势,拽着我继续往屋里走。
左边靠在大门口的,是茅房,左手边是一面墙,墙上开了个过道,过道另一边是菜园子和另一间房,右手边是厨房和仓库,正对大门的的房子,是卧室了和客厅。客厅那里摆放着关公的,还用香火供奉着。
二姐带着我来到了她那间屋子,示意我坐在炕上。她翻动着梳妆台旁的一堆本子,从里面抽出了几张画纸。
“看,我画的素描。”
“我看不到颜色。”
“笨蛋,这个本来就没有颜色的啊。”
那幅画,画的是小巷,比我看到的真实的小巷还要美,甚至,我感到了天空的层次感。
“好漂亮。”
“是吧。你知道么,教我画素描的老师,也看不到颜色的,他说浮华的色彩,会迷惑人心,让人看不到事物原本的样子。”
“我想学素描。”
“好啊,我教你。”
从那时起,二姐成了我的素描老师,每天都小声的从奶奶身边经过,她看不到我,那她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全黑的么?
不管这些了。
至少我每天的生活,从以前的无聊发呆,变成了,用手里的一堆铅笔记录着世界。
这样的日子,一转眼,过了八年,我,十六岁,二姐二十了。我升入了高中,开始住校,和二姐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了。而我因为看不到颜色,也没能走向绘画这条道路。
再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去了异地,在那个手机没普及的年代,我和二姐彻底断了联系。
直到那天我再一次遇到她。
那天,是我哥们生日,去了本市最大的KTV,哥们说开心,非要找几个陪唱的助兴,老板娘就招呼来了几个姑娘,正在我说说笑笑时,我再一次遇到了二姐,此刻的她,画着妩媚的妆,穿着低胸连体的银光闪闪的短裙,强做出来的表情,在跟我目光对视时,还是显示出了惊讶。
我指着二姐,说
“就她了。”
那天包房里很热闹,我跟哥们打了个手势,哥们一阵的呦的起哄,在起哄声中,我带着二姐远离了这片嘈杂。
“你怎么会在这。”
我看着二姐,她转了头在回避我的目光。
“你别再管我了,我不是你二姐了。”
“不可以!”
“你放手啊!别拉着我!”
“出什么事,我帮你。”
二姐挣脱了我的手,擦了下从眼中里刚滑出眼角的泪。
“回包房吧,要不一会扣钱了,下班后再说。”
那天,我在约好的24小时营业的肯德基里,等她到了凌晨一点。
她卸了妆,换了一套黑色带帽子的运动服,点杯热饮,坐在我对面。
“你现在能看到颜色了吧。”她喝了一口热饮问我。
“是的,已经能看到了。”
“那你看我,跟以前有什么不同。”
“你,还是二姐啊。”
“噗”她笑喷了了一下。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还二姐二姐的叫着。”
“我就是觉得,你蛮好的啊。”
“那你想过娶我没?”
“我那时才多大啊,那想得那么多。”
“想也是,要不能不联系我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你看你脸红什么劲啊。”
我摸了下脸,红的有些烫手了,低着头尽力让二姐别看到我的脸接着跟她说,该说什么呢。
“那个,你怎么找了这份工作啊。”
“哎,是不是嫌弃我了啊。”
“没,就是问问,你要是缺钱,我有。”
“你有?有多少?有我爸欠的钱多么?”
我这才恍然想起,我从小,从没见过她父母。
“对了,你爸妈呢?我没见过啊。”
“这么快,就想见我父母了,哈。我也想了。”她用嘴咬了下吸管。
“你知道么,我住的那个房子,是我丈夫的,我从小就被卖去做童养媳了,哈,没想到吧。”她虽然说的那么轻松,但没想到吧几个字,还是颤抖了。
后来的聊天中,我知道了,她丈夫在外面欠人钱了,把二姐卖到了KTV里,那传说中的大姐呢?
“大姐?我能有那么厉害的姐姐么?我这样的身世,谁愿意跟我玩,我只好那么编了。”
这么多年,二姐把一切,都藏在了她的心里,默默的承受着,而我却什么都没发现。
二姐托我把钱捎回老房子,我又回到了这个小巷,还是那个大门,奶奶还坐在那,只是老了一些。我把二姐给我的一万块,再加上我自己的三万块塞在了奶奶的手里。
我和奶奶就那么对坐着,谁也没说话。
“那个,奶奶,我走了哈。”
奶奶还没说话。
直到我走到门口时,才听到奶奶呜呜地哭了
“瞎了,都白瞎了。”
我回头看了看奶奶,奶奶看着钱,一直嘀咕着这句话。
我突然恍然大悟,那天第一次去二姐家,奶奶没有看到我,后来去也是,那现在她应该能看到我了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天还是白色的。
“是啊,瞎了,都白瞎了。”
图片发自简书 作者孙文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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