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网络（绘者：几米）
一、
得到是一个太过缓慢的过程。一夜成名或者一夜暴富永远是属于别人的故事。那于自己根本是两岸不同的灯火。
漂在北京。渐渐，没有了倾诉的欲望。偶尔上网，看着朋友列表上亮起的头像，没有任何话想说。不上班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写东西。睡觉。吃盒饭或者泡面。单调而枯燥地生活。每天重复。无聊至极。
相比前一段时间已经有了好转。那时候，李然在一个企业实习，那家单位只肯给每月六百块的实习工资。房租四百块。是在郊区，与几个人合租才有这样的价钱。代价是上班至少提前两个小时出门。剩下两百块。李然觉得自己很有饿死的危险。还不如随便找一家餐馆端盘子挣得多。她也很质疑这个工作是不是像那个小头头说的后边一大堆人排队等着干。难道大家都不想活了吗。
因为从小生活在贫穷的环境，所以比其他人更憎恶贫穷。更想脱离贫穷。因而在劣质的环境中更努力的工作。一次，在办公室门口偶尔听到同事议论，所谓网站编辑不过是Ctrl+c，Ctrl+v，随便找个人就能干。没有什么价值，纯粹是边角下料。李然攥着拳头恨恨地走开。
后来，在向罗杰自我介绍时，李然说，不好意思，我就是你口中的ctrl+v边角下料。
不能扔下工作潇洒地说，本姑娘不干了。不能不去做不怎么热衷的工作。因为没有那样的资本。因为要生存。如果不要求生活质量，还是可以生活下来的。
日夜做一件事是很容易厌倦的事。上学时，周围有同学整日在电脑前对着电脑，除了上厕所基本上不离开自己的床。吃饭都是叫外卖的。不知他们为什么不会觉得疲倦。
二、
和杨嚣认识是以一种传统又老土的方式。完全不符合李然的想象。还好，邂逅也是可以后补的。
放小长假的时候，李然回家。因为不想待在出租屋，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只有回家。有好事的女邻居给李然介绍男朋友。李然觉得这是件尴尬的事。自己是超级慢热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不知说什么好，而且她知道恐怕自己也不属于那种让人过目难忘一见钟情的类型。
还是硬着头皮去赴约。对方比自己早到，他笑着打招呼，自我介绍说叫杨嚣。
李然想，他和那个光明左史重名。
那是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人物。李然喜欢杨逍和纪小芙之间的那段爱情。不为世俗所容，却刻骨铭心。
杨嚣解释说，我的嚣是喧嚣的嚣。但是，我是名不符实的人。
李然笑。他很腼腆。李然在几分钟内判定，他和自己是同类型的人。疏离。自强。慢热。散漫地说话，是一些说过就不再记得内容的话。
但是，李然觉得自己的那个人是该以与自己邂逅的方式出现。而不是现在这样突兀。相亲，这么老土的事。但凡自己能交个男朋友，也不会有这么煞风景的事。
回到北京。生活还是依旧。很少的话。很少的交往。这样，觉得安全。但也有点厌倦。自己原来是这样容易厌倦的人。
李然收到一笔稿费。这么久一直没有放弃的是写作。因为是喜欢做的事，所以一直坚持。
对父母说，自己很好。只是善意的谎言。没有什么朋友，回家时，过去的同学都已经为人妇为人夫，走在对面打个招呼，都觉得尴尬，没有话说。
在外面，有时给家里发短信，发出去又后悔，时间已经很晚。是不是惊扰了他们。不一会儿，手机震动，是父亲的回复，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仿佛看见父亲在灯下戴着老花镜缓慢地按着手机上键盘。上面的字母对于老人来说，实在过于小。
回到家以后，又不想久待。没有地方可去。只有留在房子里。和父母没有共同的话题。中间已经隔了岁月。亲近，也只是说一些琐碎的事。长大了，家也不再是一个可以长久停留的地方。
三、
罗杰说，李然，我向你道歉。那天其实是同事间的玩笑话。你要是当真就有点小气了啊。李然想，这倒成了我的不是。办公室永远都是是非之地。让人乏味和疲倦。偶尔同事间的聊天，李然努力地让自己参与其中。毕竟，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
公司里又来了新人，是一个文质彬彬小心翼翼的男生。李然感觉到那些所谓前辈们的冷漠。对于新人的排斥。以前自己刚进来时有同样的遭遇，当时却迟钝得没有感觉。现在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感觉到，是自己进步了吧。
有极爱议论别人的人。周围有无数大嘴和八卦。总爱盯着别人看，抓着别人一小点错误谈论得眉飞色舞，并以此作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不知为什么他们不看看自己。李然顿时感到索然。
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的婚礼。在那里，李然看到了很多昔日的同学。曾经熟悉的名字和声音，如今都已是另一番气质。他们彼此高谈阔论。还看见了曾经的老师，李然稍稍避开目光。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上前去亲昵地拥抱一下。她有点拘谨地朝老师笑笑。
以前亲密的朋友，以前疏离的朋友的朋友，现在依旧。有些人永远是中心，有些人永远不会是。李然属于后者。自己仍是曾经的自己。像一个青涩的小苹果，并无长进。仍旧不习惯亲近，不适应近距离的热烈交流。有的不过是点头之交。仅此而已。
然后，她看到杨嚣。
他是新郎的朋友。杨嚣也看到李然，他脸上并没有惊讶，仿佛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淡淡地笑，说，我们这还能算是邂逅吗。
他同李然低声交谈。他说起，在一个杂志上看到一个关于谈论相亲的文章。他根据语气和某些思想推测那出自李然。然后根据她的笔名搜索，居然真就找到了她的空间，所以就去关注。看每一篇日志和心情。说到邂逅，是因为他曾看到李然写的一句话：邂逅才是爱情的土壤。我始终认为是可以邂逅爱情的。
他说，你不信鬼神，却爱说保佑。
李然说，是自己保佑自己。精神胜利法。
杨嚣说，我也不信那些关于宿命的东西，但是会主动去相信能让我快乐的事情。比如爱情，我觉得如果相信的话，会比较幸福。
李然点头。
现在的人都是表达胜于倾听。迫切地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却很少去关注别人在想什么。李然觉得他有点不一样。以这次相遇为起点，他们重新认识。杨嚣和李然一样，亦漂在北京。一切刚刚起步而已。
四、
罗杰有时叫李然一起去公司对面的小饭馆吃饭。以前辈的身份讲公司的内幕。也有报怨与牢骚。都是他人的是非。而他的话题，李然提不起兴致，总感到索然无味。要工作，所以要有过得去的同事关系。否则，也许自己并没有义务去倾听一堆无聊的废话。
杨嚣在不上班的时候过来找李然。两个人去吃烧烤，麻辣烫。有时李然干脆拿泡面招待他。她上网，他自由活动。互不干涉。又或者在落满梧桐叶的街道上走过。李然手揣进兜里裹紧大衣，这让想握住她手的杨嚣在心里叹息，难道拉出她的手来握？
慢慢发现，其实两个人是相似的人。太过相似。有时，李然甚至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爱情小说里说，我们在寻找的也不过是和自己相似的人。
始终觉得缺少了什么。慢慢感觉到，是少了一份激动心跳。更多的是平淡。就像认识了很多年。
大概平时已习惯了一个人做一切事情。突然有另一个人在身边时，李然有点不适应。李然也觉出自己的微小变化。连思维方式也改变。两个人，会想为对方做些事情。心甘情愿。因为是两个人走，所以不必行色匆匆。不再是目光没有焦点，像遭遇冬天的漫天大雾。
下班时，罗杰跟着李然下来，问她，有没有时间看电影或者喝杯咖啡。李然苦恼地想着要怎么拒绝他。意外地看见杨嚣等在楼下。她像见了亲人似的奔过去，挽住他手臂。
罗杰有点尴尬地问，是你的朋友吗。李然大方地介绍，这是我男朋友杨嚣，这是同事罗杰。罗杰无趣地走开。
杨嚣问，他追求你吗。李然说，他把上班的精力都节省下来用来追女孩子。
杨嚣带给李然一盆小小的仙人掌。李然把它放在阳台。她说，你很有眼光，这种不用答理就能活的植物很适合我。杨嚣说，你有点像它，是有刺的。让人不易接近。
杨嚣总在试图温暖李然。他说，李然，你要相信有爱情这件事，那样比较幸福。李然说，我在努力。
在钢铁水泥建构的巨大城市里，路上每个匆匆行走的人表情都冷漠疏离。表情平淡，不起波澜。北方的天气寒冷而干燥。早晨的风吹在脸上会有痛的感觉。李然每天早晨都挣扎着起床，从被窝里硬生生把自己拽起来，挤公车上班。不同的是，心里多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人荒凉。两个人便温暖。杨嚣确实不像他的名字，他温暖而安静。
依旧写东西，让触摸到的感受与或喜或悲的故事汇成文字。她有时会问，把兴趣当作事业来做会不会很危险。杨嚣说，但是至少你不会留有遗憾。
不久，李然给杨嚣打电话，那仙人掌好像死了。她说，太阳很好的时候把花盆拿出去晒太阳，忘了收进来。
杨嚣在电话这头思考，说，那也不至于就会死吧。
李然明显底气不足，很小声地回答他，我白天时浇了些水，现在它快冻成冰棍儿了。看来是活不成了。
腔调有点悲。杨嚣有点儿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没关系的，我再送你一盆。李然在那头还是有点期期艾艾。杨嚣笑说，李然你不要不承认，你外表看似坚强，其实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李然说，你改变了我内心的荒凉。杨嚣说，不，是我们互相驯养。
是的，他们已经被彼此驯养。
转眼，季节已经从寒冷的冬天到了炎热的夏季，李然的心情也一直跟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着。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性格再清凉的人也慢慢会变得温暖起来。主动远离现代城市的急躁、功利和浮华，李然和杨嚣默默相守、成长着，就像那盆冬天里差点冻死的仙人掌，居然在夏天里开出了黄色的小花。这小花虽不起眼，更不繁盛，但却让人感到力量，看到希望。
李然说，你是我的小狐狸。
杨嚣说，你是我的玫瑰，带着刺，但是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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