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是一年以前在乞力马扎罗山上,放养了这群雪姬,那时候,他们跟我在一起,并不快乐。我很忙,工作很辛苦,也很烦躁,工作时常在一地鸡毛和仰望星空中交替,譬如此时此刻,领导要求我写一篇文章,我正在仰望星空苦苦思索,忽然有学生打来电话,告诉我某事某事,我必须要立刻回神,磨蹭半天再以精神抖擞的面貌出现在事故的现场,上一秒情深义重信马由缰,下一秒唯组织与纪律为重。
刚刚我就接了个电话,学生很腼腆地软软地说,真不好意思,周末打扰您,我心里一阵暖洋洋,从前也许是自己年龄还小,没有什么距离感,同学们并没有这样腼腆过,都是打电话喊道:(。・∀・)ノ゙嗨!老姐……
用年华交换了暖心,也是一份岁月里的释然。
我有时认为自己上辈子是精分吧,不然为什么即便是被逼迫也不能转得这么快,但就在这年春天,鲜花浅浅地在雪山上萌出,微微地染上了颜色,经年不化的白雪上,洇开了胭脂红、蔷薇粉、电光蓝、秋丁香的紫色、含多种矿物质的海子的苍绿与稠密的暗蓝,我在手机上看到的时候,心里莫名地疼了一下,我确定自己,真的精分了。
万一我还没有攒够钱,带着他们一起实现我当初的设想,陪着他们一起去很多地方旅行,眼看快到暮春,春服未成,不能浴乎沂,不能风乎舞雩咏而四海,那些爱过的故事,小心藏起的童年的心事,都不能好好跟他们一一说过,这唯一的一群倾听者,都快要在我繁忙的漠视里抑郁了。
他们不像我养过的那只叫做兮兮的猫,他从十二楼神秘地消失掉,若干个月之后我们在楼下重逢,他虽然有点瘦,但是神采奕奕显得很快乐,又傲娇。也许他真的是跳下去了,也许他从某些管道里摸索逡巡,但这些经历在他的脸上并没有痕迹,猫儿咪咪的胡子长长的细细的,仍然优雅地做着那只细蓝条的小绅士,楼下有花草遍地,我们搬下去的蓝色猫房子时常空空荡荡,他并不是一只爱宅的猫儿,也并没有谁去喂养他,现在下楼上班,下班上楼,都有一大阵子没有看见过他了,不过他的家在这里,绅士们也好,走得再远,都一定会回家;骑士们也好,走得再远,都一定会记得梦中的公主,也一定会回家,勇敢的兮兮,是那样的勇士也有十二楼的才干,他只是偶尔出去逛了逛吧,他一定会回到蓝色的猫房子里。
但是这群雪姬真的不行,他们脆弱而胆小,傲娇又没有力气,如果我再持续繁忙下去,或者在眼前不太缤纷的生活里丧失了调皮的心情,那么可能真的会把他们遗忘掉,那么这群小小可爱的雪姬,真的就会……真的不能想象,不愿意那样就成为未来现在过去时。
如果我真的精分了,某个夜晚还温和绵软,开开门锁回到家,整理好家务安然入睡,忽然大清早飘然而去,忘了他们,可怎么办?
还好,还好,有个朋友,他说,雪姬这种东西,要去放养,他才会保护自己,羽毛会越来越如柔软纤长,漂漂亮亮地抬着头,小小的脚丫在雪上踩着云一样走来走去,嗓子也是明亮的,能够谱出婉转的曲子,像山顶融化的雪水,清冽甘甜,细细地一丝一丝,出神入化地从沉睡着的远古唱到将早的黎明……
他说他有个工厂:你不是去过吗,在乞力马扎罗的顶上,我们生产雪山矿泉水,全世界顶级的雪水,并且仅供中国人用,因为是中国人发现了,恰好那水的质地迎上当月炒熟的青茶,细细地小火煮来,泡沫细密滑腻,刚刚泛上壶面就会噗地炸裂,碎出七个水滴,落在壶中水面,煮茶的人从此不惧怕岁月长而衣衫薄,孤独的念想也不惧怕道路阻且长,茶水煮到了100度沸腾能够暖过了真心,在露台上吹过清风凉凉了又散发出雪山银泉的清香。
你可以把他们放在山顶的雪里,他们呢本来就是那样明净的灵魂,你看现在低沉的眼睛畏畏缩缩的。
我是在那个时候带了一群雪姬上山,明明我有一个寻岩的背包,老想拿出去背一背,大容量恰恰能够把最小的姑娘背上去,可她的小细腿比我还要快,越走越快,什么工具都没有用,我气喘吁吁地上山的时候,她一路轻快飘荡着走,似乎不必点地,羽毛都软白软白地飘荡在风雪的清洁里。我就是那样跟着她上山。
又和他们一起巡了山,放心满意地,告别他们下了山。
那山顶真的是高而明净,能够遥遥望到中国,一个叫做可可西里的地方。
朋友说:下一步,我想要去在可可西里采盐……
你可真搞笑,我看着这个朋友,你好生在雪山上呆着吧。喝水就够了。
而我这个有志朋友、有为青年、得道高僧,他为了报答我,常常会给我看雪姬在山上散步的直播,悠悠然气定神闲,一泓雪水银泉,自上而下,蜿蜒蹒跚,那群小动物们的白色羽毛蓬松如仙,似有若无。
多谢你,我每天赚钱赚的辛苦,在雪山之上,采天地之灵气,却有无端的寂寞,没有人见的烟火气,水是洁净的,人是无声的,有了这群小伙伴,无声无息却悠闲有心。
我也笑吟吟地,把今天早上买来的鸡腿腌好,烤出甜蜜的香气,和儿子一起,围了餐桌,吃出一顿阳光,没有忘记给他拍张照片发过去。
我也谢谢你,那样可爱的雪姬,若不是你告诉我,怕他的生命就淹没在这里,也从没见过故乡的雪山了。
而我也从此有了无端端任意想起便提杖而去的理由。
别问我要到哪里去,去乞力马扎罗。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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