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黛玉去看望被烫伤脸的宝玉,可巧大家像提前下了帖子似的都在宝玉那儿坐着。姐妹们亲切的话起了家常,凤姐就问黛玉,前几日送的暹罗茶怎样。不同于宝玉和宝钗对茶“不大好”的评价,黛玉觉得很不错,还准备要打发丫头去取,凤姐说不用麻烦,她打发人送来就行,另外有事想请黛玉帮忙。黛玉玩笑心渐起:“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们家一点子茶叶,就来使唤人了。”
凤姐可不是任人排揎的,嘴上功夫很厉害,反过来一招致胜: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林黛玉红了脸,一声儿不言语,便回过头去了。李纨夸凤姐说话诙谐,黛玉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恶罢了。”说着便啐了一口.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林黛玉抬身就走,宝钗便叫:“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坐着。走了倒没意思。”说着便站起来拉住。
关于这一段,很多人解释为凤姐的话暗示了背后的贾母对宝黛姻缘的支持。我这里只是单纯将它作为玩笑话来赏析,吸引我的是这种以婚姻大事开玩笑之后当事人的反应。平时极度敏感的黛玉,没有恼也没有立即走,只是红着脸和凤姐争论。
无独有偶,姐妹们互相开这类玩笑的场面很多:
宝玉和凤姐遭马道婆算计,情况稍好,黛玉情不自禁说了句“阿弥陀佛”,被宝钗打趣如来佛祖真忙,还不忘管“林姑娘的姻缘”;
宝玉、晴雯、袭人吵架,黛玉来了,看气氛不对,和袭人玩笑,叫她“好嫂子”;
宝玉挨打那回,薛家母子起了争执,宝钗被哥哥气哭,精神不太好,恰被黛玉撞见,打趣宝钗“眼泪医不好棒疮”;
探春抽到了杏花的花签,众人打趣“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你以后也是个王妃不成?”
薛姨妈给宝钗和黛玉讲月下老人的故事,宝钗打趣要把黛玉说与哥哥薛蟠;也是同回,薛姨妈说宝玉和黛玉“四角俱全”,一娶一嫁正好。深切关注宝黛婚事的紫鹃被这个话题所吸引,也加入了阵营: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太太说去?这成功引起了薛姨妈的注意,对紫鹃丫头进行一轮调笑。
还有很多,不一一列举。这些鲜活的场面非常有趣,是红楼里不可多得的亮色。这类玩笑,多在同辈身上进行,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当事人不论什么性格,如黛玉之敏感、探春之干练、宝钗之端庄,并没有流露出半分的不满。我猜想,在那个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这些有才情有美貌的女子逐渐长成,距离婚姻越来越近,对于未来的生活,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憧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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