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雨下得有些疲惫,每一次斑斑点点将要铺满挡风玻璃,都被雨刮毫不留情地刮得干干净净。
似乎是因为往事太沉重了,两个人离开餐厅后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他偶尔看雨刮的来回摆动,偶尔转头透过雨珠不断滑落的车窗看雨夜里的树影,偶尔用余光看她一眼。
而她一脸沉默,专心开车。
她当初是那么懵懂,那么喜欢听他谈论人生和爱情,当初她的圈子几乎和他一样小,而他们所憧憬的未来却是那么大,那么美好,那么令人期待。
他想起这些,不禁感觉心中有些酸甜,酸的是他没能给她所期望的那些美好,甜的是,她正拥有越来越多这些美好。
当初的憧憬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实现,而他的圈子依然还是那么小,贫乏的生活阅历冲不破他年少时的那几个小感悟。
虽然她遇到过不少男人而没有一起走下去,但更不可能再和自己走下去。
他安慰自己:她过得好,便好。
她一脸沉默,注视路的前方,夜深车少,雨雾迷漫。
因为下雨,她开得并不快,偶尔转眼扫视街边的景物,心中感叹虽然变化不大,陌生感却异常强烈。
通过回忆,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初眼光的局限。
当时就是身边这个人给了自己许多美丽幻想。这些幻想是那么重要,虽然他不能帮自己实现,可自己依然是那么喜欢这些幻想,并且正在一一实现。
本来两个人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她想。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圈子,即使是同一个圈子,也是有的人跳得出来,有的人跳不出来。
在这复杂的人生里,每个人都围绕着快乐就好开心就好而生活,跳出圈子的人有快乐,没跳出圈子的人未必不开心。
或许,本来两个人就不可能会继续往下走,她又想。
她在他们以前每次分别的地方靠边停了车,亮了后灯,没有熄火,也没有解锁车门。
谢谢你陪我去吃饭,她说。
他没有说什么,见她还没有解锁车门,以为她还有话说。
然后她突然就解锁了车门,他倒是被解锁的声音惊到,有些慌神。
他短短地舒了一口气,缓了缓被惊动的心跳,说不用谢。
说完,他有些失落,但还是伸手向车门。
她没再说话。
他站在雨中将车门关上。
车子没有停留,缓缓向前,慢慢消失在雨中。
绕了一圈,她靠边停了车,只亮了尾灯,雨刮器也关了,隔着夜雨纷纷的大街望向对面的茶饮店,幽幽树影包裹着茶饮店里的那条40瓦灯管发出的一片亮白,他坐在吧台前的转椅上喝果汁,而老板娘在抬头专心地看那台挂在墙上的电视机……
这茶饮店叫做“缘味小站”,当年他说这个缘字很俗,基本很多茶饮店都会扯上这个字。
他说人们对缘字赋予太多美好的期盼,其实遇见而没有发生爱情的也是缘分。
他说在爱情里人们都应该抱有幻想,但不能用结果去否认当初的感觉。
等等……
他还说或许老板娘曾经的梦想是她的老公会送她一家酒吧或者咖啡店,结果没想到现在守的是一家奶茶店,当然这是他的假设,然后他按他以往的说话风格在假设上说出一个道理: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们常常用卑微的方式去完成曾经伟大的梦想。
她想起这些才恍然明白:他的观察力仅限于吐槽一个现象。
她深呼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仿佛理清了一条思路,她当初那么折服于他的观察力和才华却又总感觉有些不真实,原来是因为他虽然看清了某个事实,却没有自己的立场,没有立场就没有选择,没有选择就不会争取……
他一直以来都不太懂得选择,从来不会坚持去争取什么,反而是不得不抓住那些无法选择的东西,并为由那些东西所产生的不得不面对的责任和生活寻找人生道理去解释,去安慰自己,去赋予其价值。
她突然有些同情他。
他没向老板娘告别,离开时背影有些失落,慢慢消失在幽幽的树影里。
她在街的对面亮了驾驶室的灯,启动雨刮,她想看看今夜的雨。
雨下得很安静,静得有些寒意,特别是在树影间被路灯光照亮的那些,或许寒意来自那笼罩着的无尽的阴影。
她心中很难过,是因为看到一个曾经让她抱有美好幻想的人过得很落魄。
而她什么也没做,自己故意掉头回来想再看看他或许是因为想回忆一些往事而已。
而他既然已离开,她想,或许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而至于为什么他要在雨中漫步,他要去往何方,他是不是还住在附近,他骗自己送他来到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是为了什么,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虽然说,两个人说好了还是朋友,但在爱情之前的朋友和在爱情之后的朋友还是有区别的。
最明显的一个区别是:前者离爱情很近,后者离爱情很远。
车子启动,雨刮在眼前摆动,一遍又一遍地划掉挡风玻璃上的雨点,前方的景物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像她脑海里的记忆。
而那摆动的雨刮像是在刮掉某些记忆,又好像是在拨开思绪让她想起更多,但无论怎样都好,在雨刮的摆动下,她看清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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