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第一次到加拿大的马小河紧张得像是刚被人买回家的仓鼠,畏畏缩缩从草堆中探出头来。
马小河虽然经常给人留下见多识广的面目,可是他其实没离开过家,更别说出国了。家都没离开过的马小河就这样突然地空降到了一万二千多公里外的遥远土地上。
在温哥华机场入境的时候,马小河跟着人流缓缓前行,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排进了一条长队里。因为在马小河正面对几条满是人的长龙犹豫不决时,一位大妈操着浓重的广东普通话对他说:“小哥,来这里排队。”还挥了一挥衣袖和护照。
马小河勉强地咧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到了长龙的末端。长龙缓缓地移动,直到马小河走到一个黑色的柜台前,柜台里的人接过马小河的护照,低头看看护照,又抬头看看满脸疲倦的马小河。
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搞的马小河疲惫不堪。在最后两个小时马小河不停地刷新座椅靠背上的触摸屏,来确定时间确实还在一秒一秒地流掉。
这辈子再也不要坐这么长时间的航班了!
这时的马小河瞪着眼,看着屏幕上的时间和自己满是血丝的双眼想着。长时间坐着一动不动让马小河的双腿经历了发麻-发胀-发麻-发胀到最后毫无知觉的完整过程。在这期间马小河一度试着站起来到处走走,但是看到不停来来回回发吃发喝的空乘人员推着小车占满走廊,他只好放弃了。马小河也尝试过一路睡过去,但是他身后坐着一位男青年,正无比殷切地跟另一位女青年搭讪。搭讪的过程十分顺利,大大增加了马小河的入睡难度。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这样的:
男:“诶,你是第一次来加拿大吗?”
女:“呵呵……这也能看出来?”
男:“第一次来嘛,对什么都特好奇。都这样,我以前比你还觉得新鲜。我刚看你看了半天机票,就在想应该是第一次来。来读书?”
女:“是啊,来读研呢。”
男:“高材生啊!厉害厉害!”
女:“那你不是第一次来了?”
男:“我这叫回来。我家里人移民了,早几年我也就一起过来了。现在只是偶尔回国看看。”
女:“啊,你是移民啊。诶,移民难不难啊?”
男:“容易!早几年更容易。我跟你说……”
然后他们对于移民加拿大的各种优点展开了激烈非凡的讨论。马小河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一边脑补着这位朋友眉飞色舞的样子。他只是想知道这位男青年最后会不会要个电话,然后来一段跨越国籍的一次性超友谊关系。
可惜这两位青年朋友的谈话实在是太长太无聊,以至于马小河渐渐地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
后来,马小河抬头盯着圆鼓鼓的照明灯,只想着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来这里呢?
人们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一个地方大多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或为生计,或为发展。马小河什么都没有,却离开了身边仅有的几个能依靠的人。这让他觉得这片空气稀薄的天空,异常寒冷。
马小河突然觉得自己像一只候鸟,总是在落脚的地方思念着远方。
马小河从小没有离开过家,就连大学,也是在离家不远的学校。后来工作了,虽然在外租了房子,但那也仅仅是为了平时上班方便,更多的时候,马小河总是在下班后习惯性地就搭公交车回到了老马家。
但是马小河一直渴望离开家。马小河知道自己心里所思和所想,他知道自己一直憧憬到远方去看一看,看一看世界上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虽然这种憧憬就像没有来由,但是却能深深地打动马小河。以至于马小河下了决心后便义无反顾。
但是真正跨出这一步后,奔向远方的马小河心中却不停翻腾。
我是在后悔?还是已经在开始思念了?
马小河这样问着自己。
马小河轻轻把窗口的遮光板打开一点点,强烈的光像发现了裂缝的洪潮汹涌泻进了机舱。马小河能看见离机翼不远处的云朵,机翼划过那些云朵,像一把利刃。
马小河打开手机,翻到离开时拍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模糊。
“诶,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后面的男青年突然又问。
“有啊,在国内呢。”
“喔?那他放心你来这么远的地方啊?”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呀。我家里人希望我出国,反正在国内也没有什么工作好找,国外又有各种高福利,我就听他们的咯。至于我男朋友,走一步看一步吧,没办法。实在没有缘分,那就算了。毕竟我想好了,来了,就不回去了。”
男生突然沉默了一会。
“像你们这样的,我见的太多了。有些人说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回去,最后没有几个回去了,有些人当初信誓旦旦说一定要留下,到最后却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马小河突然发现,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候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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