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流行性妄想症

作者: 米丘 | 来源:发表于2017-09-15 15:23 被阅读0次
    世纪末流行性妄想症

    (一)

    当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被怀疑成疑似病例监控着,并且我写下的所有东西都将成为研究材料,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我只是把它当作一本小说来写,或者说只是我的心声来写。不过大家毕竟不要抱着太多的期望,因为我是一个神智介于正常与异常之间的人,很多话就当成笑话吧。

    我也不知道哪一天我会失去正常说话的能力,也不知道写下的东西是否符合逻辑,不知道哪一天就消失了,啊,不过即便是正常人也不是能够保证任何东西的,更何况是超越人类能力的东西呢。

    呀,看我说些什么呢,大概又要被主治医生说我危言耸听,有意传播危险病毒了。

    哦,请相信我,我从来没有传播过病毒,也没有被人传染过,所谓的病都是由心生的。

    看,我又偏题了,那么我们还是来看看当我还是个有为青年的时候发生的故事吧。

    (二)

    当我从一个年幼无知的青春蠢少女终于熬成老奸巨滑的黄脸婆时,我被我亲爱的导师赋予了一项光荣的任务。

    我终于独立地开始接受病人咨询了。好吧,当我和林樱面对面的时候,我不得不面对现实,承认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傻任务。也终于承认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得到重用的现实。

    所以,当阳光穿过绒绒的窗帘布搭在我的肩上时,我一只手托着腮膀子,一只手转着笔,百无聊赖地和林樱一问一答。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吗?”我用笔敲了敲桌子,企图得知桌子的厚度,真是无聊。

    “哦,因为我有妄想症啊。”笑眯眯的,仿佛有些那么意思。

    “你倒很诚实。是什么类型的妄想?”我知道我的问题简直像放屁,没有半点意思。如果导师在旁,那我必定要想些什么心理原理的好显示我没有白学,他讲的那些原理好歹是有些用的,可是这么一个阴暗的房间里,就我和一个根本疑似是装疯卖傻的女人在讨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妄想,我除了晒晒我快发霉的背脊,和这个女人聊聊天,赚点零花钱,我真的不想还需要花费点力气去找心理学原理什么的。

    “我不知道什么妄想啊,我妈妈说我有妄想,就送我来了,我倒是觉得我妈有妄想症,不如你也帮她看看吧。”

    “那你爸怎么说?”我无聊到极点,继续撑着头假寐,这是一个无聊的家庭纠纷案,属于有钱人有钱没处花,送我这里当我的补贴餐费,正好我觉得最近营养不良。

    “我爸没时间管我们。”

    我瞄了眼手表,4:25还只要熬5分钟,今天的诊疗就结束了。默数倒计时,“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再聊吧。”

    抬头一看,林樱已经比我早收拾好了,一只脚已经在门外了。“886……”

    看来我们谁都没有诊疗的心啊,无趣。无趣的一天,回去还得杜撰诊疗报告。啊,上帝,这无趣的诊疗啊。

    (三)

    “老妈,什么时候开饭啊?”我开始敲碗了。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女婿?”老妈白了我一眼。好吧,我只能无语,沉默,这个老妈的拿手武器我是反抗不了的了。

    “你几岁了,还穿小熊睡衣,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十七,八岁。大把的好年华嘛,告诉你,你早老了,现在你这种年纪卖都卖不出去,还指望白马王子,做你的大头梦吧。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吃没吃相,谁娶你,谁倒霉。”

    我继续沉默,最好沉默到海水里去,谁也找不到才好。

    “你看看,张丽才大专毕业,现在找了个老公,一个月给他岳母10000块,看看你,27岁了,还要我养着,你不臊,我还替你臊呢。……”

    我想想张丽的老公,年纪一大把,胸脯肉和肚腩肉难分彼此,吃下去的鸡胸脯差点吐出来,相比做长期□□,我宁愿坐在诊疗室里和一些神志不清的人一起晒太阳。估计我的母亲一辈子都不会理解我。不过,这并不妨碍我爱我的母亲,她没有半点错,她只是以她的眼光看待她的幸福和我的幸福。

    所以,我微笑地对我妈说:“不如我去相亲吧。”

    我妈笑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有心理缺陷的,我总是牺牲自我的乐趣来换母亲的快乐和承认,并且自始自终我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又过了很多年以后,那个判断我有流行性疑似神经病的人告诉我,在我童年的潜意识里是遭受软暴力的,而我自行抹煞了这些记忆。

    好吧,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母亲笑了。

    (四)

    当我正襟危坐地坐在咖啡馆等着不知道是猪头还是变态的相亲男主角登场的时候,我看见了对面的林樱朝我眨眼睛,哦,原来她也在相亲。一个有妄想症的人也在相亲,呵呵,这个世界真好玩。

    不过,我没有时间再观察她了,因为我的男主角登场了,哦,也有可能只是男配角。出乎我的意料,一个并不难看的中年大叔。大家要原谅我的低要求,鉴于我母亲的爱财个性,不用指望是一个美少年的。

    我不想说我是怎么相亲的,因为一切就是按部就班地执行任务,这是一项累人而没有创造性的工作。

    而让我从昏昏欲睡中觉醒的就是林樱那一桌的骚动。相亲男主角拂袖而去,女主角对着空气神秘微笑。

    看见她笑容的那一刻,我明白这不是一出无聊的闹剧,我真的可能遇到了我职业生涯上的第一个妄想症病人。当然,我不会迈出我的脚步走上前去,故作相熟。我不是她的朋友,人都是有活动范围的,不属于我的范围,我当然不能跨越。

    好吧,我承认,就如很多年以后他所言,我是一个极度保守,自我的人,在我的四壁永远有厚厚的围墙,你一拳打上去,可能墙壁一动不动,可是任何一条细小的隙缝就可能成为致命的伤害。而那个病毒就如白蚁在我的墙壁上钻出了第一条缝。

    而当时的我,一无所知。认识林樱将是我的劫数,也可能让我成为人类历史上不得不说的故事。

    (五)

    “我看见你相亲了。”林樱微笑,当另一个午后,开始我无数次诊疗中的一次的时候,命运的门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时间开启了一条细小的缝,犹如这暖冬的阳光总让人昏昏欲睡,却在人最松懈的时候,悄悄地走入你的命运。

    “哦,我也看见你相亲了,这没有什么奇怪。”其实,我是小心眼的女人,斤斤计较。

    “是啊,不过其实我有未婚夫的。”林樱神秘地微笑。

    我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了,我知道这个女人似乎愿意透露一点她真实的想法了。“那你还去相亲?”

    “母亲逼迫。她看不见我的未婚夫哦。所以总以为我有妄想症。”

    好吧,原来真的是妄想症。“那你能介绍你的未婚夫给我认识吗?”我越来越进入状态了,也许这个女人真的会成为我真正意义上的病人,完成我从学生到医生的洗礼。

    “他就在这里噢。”有那么一刻,我觉得阴风阵阵袭背,可是当我看到林樱可恶的微笑时,我觉得我被耍了,于是恢复了我闲适的姿态,玩起我的铅笔,而在我的脑子里其实不断地在想怎样撬开这个女人的铁嘴。表里不一,谁都会。

    不过,事实证明我是枉然地白费工夫,那个女人只不过是想耍我玩。于是,我在我的诊疗报告里写道:这是一个顽固性以变态妄想迷惑恐吓他人的典型病例,需要长期观察,可考虑使用a型药物。

    这里提醒大家,得罪小人也千万不要得罪女人,特别是小心眼的女人,而很不巧我就是其中一个。

    (六)

    虽然,我嘴上说要用a型药物,可是事实上,那一个冬天,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和林樱一起在那个阴暗的房间晒太阳,嗑瓜子,谈论她虚幻的男朋友,和分析我27年来的单身可悲历史。

    说我们像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不如说我们是两个寂寞的聊友,各自诉说自己的人生。当然一开始,我曾经排斥过这种慵懒的互相依赖的情绪,总觉得它破坏了我伟大职业的历史使命感,不过后来这种情绪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一直信奉50分原则。做事只要50分的热情就够了,不会特别沉迷也不会特别无聊,事已如此,也就不用反抗了。

    啊,这些都是废话。我们来说说林樱虚幻的男朋友“零先生”吧。

    我从没有见过零先生,当然我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可是从林樱的叙述中,我知道了这是一位特别温柔的先生,让人称羡无比。

    我试图从林樱遗忘的记忆中找到或者说拼贴出这样一位先生的模型。我发现这位先生的外貌50%来自当红明星刘某,30%来自当红明星张某,10%来自林樱自己的外貌,10%不明来源。性格一切以林樱为优先考虑,基本属于无怨无求。

    自此,我得出结论,这完完全全是一种妄想症,是由过往记忆拼贴和自我希望结合的产物。治疗的方法不宜过于急躁,只要在现实中找到慰籍,很快会不治而愈的。

    但是当我准备结束这次冬日诊疗的时候,林樱决定让我作为伴娘参加她和“零先生”的婚礼。我接受了。

    曾经听人说过心理医生本身就是心理有缺陷的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承认自己是的。我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因为我想证明自己是正常的。正常只有通过非正常才能显现,就像幸福只能通过不幸对比才能呈现。

    所谓医者不能自医。简单的比喻就是,吸血鬼以丑恶的鲜血为食维持自身外表的完美,而那时的我就是这样的。

    (七)

    当我怀着闹剧的心情陪伴林樱走进电梯的时刻,我并不清楚自己将会遇到怎样古怪的事。很多年以后,当我回想那一天的时候,我依然坚信我不小心走进了梦境。

    在我的记忆里,林樱用她苍白的脸对我说:“仪式在2楼举行。”

    我微笑地看着她,我确信无疑这是一个妄想婚礼。没有新娘会徒步自己走进婚礼会场的。但是下一刻,我想我是呆掉了。

    林樱仿佛听到来自右方的声音,微笑着说:“我记错了吗?在12楼。好的,亲爱的,你按吧。”这口气明显不是对我说的,我知道。

    而电梯就按着林樱的意志从按键2跳到了按键12,林樱的手没有动过。

    “我帮你们介绍噢。这是零先生,这是姚宝宝。”林樱对着空气微笑,而我的鸡皮疙瘩已经不可抑制地被激发。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林樱是轻微的恋爱妄想症,而此时我在考虑下一步要怎么逃,从一个有超能力的人手里逃走。

    当我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在空中摇了摇,我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在我还来不及往回缩的时候,已被林樱拉住了手。“不怕,我们都是好人。”

    下一刻,我才明白她所谓的我们不是两个人是一大厅人。

    大厅里坐满了来喝喜酒的人,每个人都隔着一个位子坐着,有男有女。每个人都对着林樱喊:“恭喜。”

    我想这个世界疯了。难道这是一个神秘的宗教?

    很多年以后,当我和林樱一起被关在精神病院的时候,我们又如当初在那个阴暗的诊疗室一样开始昏睡和聊天。我问林樱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她的零先生?

    林樱微笑着说:“好东西,大家分享。”我一愣,然后轻轻地把头靠在林樱的肩上。

    很多年以前,我并不像现在一样温柔安静地接受林樱似假犹真的语言艺术。当我站在婚礼礼堂中央的时候,一种冷入骨髓的冰刺感伴随着我移动僵硬的脚步。直至今天,我依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当日冷入骨髓的恐惧。但是,当我要仔细回想当日的情景脑中却已空白一片。我只是知道当我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突然对我生存的世界产生了怀疑,它是真的存在的吗?

    (八)

    但是作为专业人士,我并不能犹豫很久。我知道这种虚无情绪对人来说是多么的有害。于是,我去找了师兄。

    不要问我师兄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记。师兄就是师兄,对于师妹来说,师兄的存在是一种在学术危难时刻用于急救的东西,也是恋爱后备轮胎。啊,这让我想起令狐冲。

    不过我的师兄比令狐师兄外貌差了那么一点点,笨了那么一点点,不仗义了那么一点点,又奸了那么一点点,虽然都是一点点,可是总的来说,就差了很多。

    也请不要问我,我和师兄之间有无暧昧。人类情感太复杂,怎么是一个“爱”字了得的呢。

    哦,我废话又多了。还是讲讲我师兄的计谋吧,如果能说计谋的话。

    我记得师兄拍拍我的头是这么说的:“宝宝,你看的小说比你的专业书多。”

    “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小说来源于生活,专业书也是来源于生活,他们是双胞胎,可以互相借鉴嘛。”我摆了摆师兄的试验仪器,以乖巧的形象示人。虽然,我本心里对师兄并不崇拜,但是以崇拜的口吻说出一些话,于大男子主义的人来说是受用的。

    请女权运动者不要鄙视我,这是自古以来,女性的武器,虽然这个武器既没有尊严又毫无美感可是却相当有用,而我恰恰是一个实用主义者。

    “同理,我们是同门,是不是应该互相信任帮助啊。而且,如果这是一个罕见的病种,作为首先发现者,可载入史册的哦。”

    虽然,女性武器有用,与人来说,利诱才是王道。一个男人首先是人嘛。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女性悲伤的原因啦。事业大于家庭,利益大于怜惜。

    “宝宝,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师兄鄙夷地望着我。

    “什么?”

    “你以为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无耻,每一次都用同一种方法诱惑别人,拜托你,用用脑子,找个新的借口吧。”啊,果然是师兄,虽然没有令狐冲聪明,不过也不傻。呵呵。

    “你不用在心里表扬我,我又听不见。”师兄头都没抬,专注于他的实验。

    “师兄,最近又有新发明了?”

    “没有。怎么?”终于不知道我要讲什么了,有点小开心。

    “我以为你把蛔虫放我肚子里了。”我开始肆无忌惮。

    “姚宝宝,你太恶心了……”师兄仿佛无法忍受了,真开心啊。“快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终于可怜的师兄成了我女性魅力下的同盟。我知道师兄会说是为了快快摆脱姚宝宝这个笨蛋吧。

    很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想问问师兄,在什么都还没开始的当年,你是否有一些真心呢?你的小师妹是否曾经的曾经也是你的爱情后备胎呢?

    (九)

    事实上,直到今天,我与师兄已经有如陌路的今天,我们之间从没有说过关于“爱”的半个字。所以,我从来不知道师兄是不是曾经后悔过,但我知道我不曾后悔过,那就够了。

    啊,还是让我们从师兄的实验说起吧。

    虽然我和师兄师从同一个导师,我们的专业却是完全不同的。我致力于心理辅导,疏通,简言之,就是像辅导员找学生谈心,只是这种谈心加入心理学的一些原理,显得有那么点专业。我选择这个,只能说明这是个简单的,不费脑子的专业,因为我是懒人嘛。

    但是,师兄的专业就不是那么简单了。那是一种实验性质的工作,我们企图从各种神经性精神病变者的头脑中,找出病变的原因。打个比方,人的脑子如果是一个大容器,在容器的各个部分都是不同的小容器,每一个小容器的材料都是不同的,储存的东西也是不同。而病变就是在容器的某个部分产生了腐败,溃烂等等,导致整个容器不能正常运作。师兄的工作就是收集数据,找出病变位置。

    而我来找师兄的原因也就在这里了。林樱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心理辅导能够解决的了,换言之,它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必须得到师兄的帮助。

    “林樱可以隔空取物,所有的东西仿佛都按照她的意志进行,并且像林樱这样的人有很多,他们像一个小团体,或者说像一个邪教组织。”我记得我是这样像师兄叙述的。

    “姚宝宝,任何东西在有科学依据之前,你不能妄下定义,你总是犯这样的错误。首先,你曾经说过,林樱到你处问诊是因为她有恋爱妄想症,你认为的超能力在林樱看来全部是她的男朋友,所谓‘零先生’的人做的;既然林樱有这样的想法,不管是不是妄想,在你不能否定之前,你必须把它作为一种假设,虽然这种假设漏洞很多。”

    “就是嘛,谁都看不见的人,只有她自己看得见,怎么可能?”

    师兄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表示我已经没救了,我想起他的口头禅“先入为主的观点是万万不可的,一切皆有可能。”不禁偷偷笑了笑。

    “第二假设,如你所说,林樱有超能力。同样漏洞很多,其一,是否真有超能力一说,至今无人能下定论,而我认为所谓超能力不过是头脑病变的其中一种,它不是一种恶性病变,而是在头脑的某一特定位置,突然或者天生具有某种他人没有的特殊物质,这种物质可以通过人脑向外界传递强力磁波,改变了自然界。其二,超能力者通常对自己的超能力极富信心,不会把超能力假想成男朋友。至于说邪教,特殊的人群喜欢扎堆在一起是可以理解的。是不是邪教赋予这些人力量很难说,而且所谓邪教,力量又是从何而来,一样问题重重。我比较倾向超能力一说,但在数据未出来之前,什么定论都不能下。”

    我盯着师兄眨了两下眼睛,呵呵笑了两声。

    “我知道你不懂,不用装可爱,反正我不会再解释的。自己看书去。”师兄拆穿我。

    “师兄……”我拖着嗓子喊“凶啊……”

    “这次没门,你从来不看书嘛。姚笨蛋。”

    “凶啊……”我继续。

    “我受不了,你妨碍我实验了,快出去。”

    “凶啊……”

    “算我怕了你了。”我笑了,我看见师兄的嘴角也是向上勾着的,笑得更开心了。于是献媚地拍了拍师兄的肩,算是完成上次歉的帮他按摩的约定。

    呵呵,赚了。至于赚了男色,还是省了力气活,谁知道呢。

    (十)

    当我再一次见到林樱的时候,我并不企图对她有任何隐瞒。我希望对林樱进行脑电波分析。我并不是不害怕,任何人面临未知事物时,都会有本能的回避情绪。而说实话,当林樱再次走进我的诊疗室的时候,我的小心肝抖了抖。

    林樱没有反对,只是笑了笑说“请。”很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敢问她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要求呢,她的回答是反正你什么都不会找到。

    事实上,就如林樱所说,她的脑电波和常人并无两样,无论我尝试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就此认定我上次看到的就是虚幻。

    心理学上有一种东西叫做防卫机制,这其实相当好理解。就像小时候,我们贪玩不做作业,但是当我知道母亲在旁边看的时候,我会正襟危坐,而一旦母亲离开,我又会恢复懒散的样子。林樱知道我在观察她,她不愿让我知道她的所思所想,于是进行了伪装。

    有一段时间,我工作实验无法得到任何进展,整天愁眉苦脸,连带着母亲也整天愁云惨淡,忧伤着这样的女儿怎么能嫁出去呢?不会打扮,不喜说话,相亲失败。不过母亲是越斗越勇的人。于是在这段实验期间,我也在不断的相亲,而我也时不时能够碰到林樱,我们总是在同一个地方相亲。

    于是我们时常能够相识而笑,时常我也能够碰到她的“零先生”来搅局。有时候,我实在觉得相亲对象很烦的时候,就对林樱眨一下眼,她就用她的超能力吓一下我的相亲男主角,于是我们乐此不疲地玩着这样的游戏。

    于我和林樱来说,这都是很多年以后,我们才懂的道理,当时年轻的我们为何能够走近彼此,只是因为我们有着同样寂寞的心,同样失败的生活。而年轻的我们只是开心地玩着游戏,并不深究生活的意义。

    但即便如此,我们依然管不住自己的潜意识。就像我虽然固执地坚守着我作为医生的职责和尊严,我依然会为我和林樱之间轻松的交谈而心醉;林樱固然有作为病人的自觉而有意识的拒绝我深层意义上的探究,但我们毕竟开始相信彼此。

    于是我提出了催眠。林樱并没有反对。

    直到我们相依相偎于孤岛上的精神病院的时候,我才明白林樱为此付出过什么,而当时的我并不清楚林樱答应催眠需要多大的勇气。并且直到今天林樱也没有任何抱怨。

    (十一)

    当林樱躺在催眠床上,我们面对面互望的时候,我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惶恐,就像我说得我不是一个勤奋的学生,我用在学习上的时间也许还没有用在看杂书上的1/4,我试图寻求师兄的帮助,在某种意义上,我是一个没断奶的孩子,时时需要他人,可是林樱拒绝了师兄的同行,我无法反驳。虽然我知道这样危险无比,但是尊重病人必须优先考虑。换句话说,因为病人和我没有深层关系,我无法出言阻止,而如果是我的母亲,我是死抓着也不会让她上我的催眠台的。

    不能说医生冷漠,只能说人之常情。人与人之间的壁垒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我深深为自己的自私可耻,同时相信很多事情都是有报应的,而现在的我就是报应吧。

    当我看见幼小的林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土的时候,我想我的催眠失败了。我没有走进有“零先生”出现记忆的时代,并且作为我本体的意识却出现在林樱的记忆里,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正常的催眠应该是催眠者的声音作为媒介,连接被催眠者的记忆和现实,而催眠者看见的应该是睡着的被催眠者的实体,而现在作为催眠者的我却看见了被催眠的林樱的记忆,换言之,我自己的意识也已经离开本体,进入催眠。

    这一段话非常绕口,让我们打个比方,我和一个蛋。我存在的是现实,蛋里是虚幻。我的情况就是我的意识被吸入蛋里,而导致我的身体无法动,而蛋本身作为虚幻,如果没有外力,它在现实世界也是不能动的。现在所谓的蛋就是林樱的深层意识或者说记忆。

    情况相当不好,无论我(这个我不是本体而是作为意识的我)怎么在林樱的意识里横冲直撞,都无法脱离,而林樱本身是不会醒的,除非有外力作用,让我摆脱林樱的意识回到本体,否则我和林樱的本体都将因为肉体的有限性而消失。

    “你一直撞来撞去干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小林樱,“你是说我吗?”

    “不然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吗?”小林樱用看笨蛋眼神看着我。

    “你能看见我?”这次的催眠到底怎么了,我不仅走到了林樱的记忆里,而且她居然能够看见我,这会不会改变她的记忆啊。

    “你好奇怪?你怎么进我家的院子的,难道你是小偷?”

    “不是,我是来找一个叫‘零先生’的人的?”虽说林樱现在的意识是一个小孩,但说不定因为毕竟是同一个人的意识,可能找到点什么呢?

    “你找我父亲?”

    “啊”我忘了林樱姓林,对我来说,发音多一个g和少一个g是同样的音,“啊,是啊。”

    “小樱,你在和谁说话?”糟了,林樱的妈妈,我该不该躲一躲。这个虽然不是真的林樱的妈妈,只是林樱意识里的妈妈,头疼啊,她到底看得见看不见我啊。

    “没和谁说话。”林樱对屋内喊,“我爸不在,你回去吧。”转头又小声对我说。

    “喂,喂,我怎么办啊?”意识虽然不会饿,不会困,像神仙一样,可是我怎么出去啊,只能到处找找看有什么发现了。

    我想我会疯掉,现实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我居然无法离开林樱10米远,并且除了林樱,任何人,或者说任何林樱意识里的人都看不见我。

    于是,此刻,我抱着膝盖,蹲在林樱的床脚边。

    “你说,你不能离开我,是什么意思?”林樱好奇地看着我这个跟屁虫。

    “你看不见吗?我已走开10米,你就把我又吸过来了。”我没好气地说,此刻我相当烦躁。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翻白眼。

    “是不是爸爸,爸爸让你来看我的。”小林樱睁大眼睛,那是一种又忧伤又期待的眼睛。突然之间,我决定撒个谎。

    “是。”

    “这样也好,有人陪着就不寂寞了,别人又看不见你,可以做很多坏事,虽然长得难看了点,笨了点,不过总算是我自己的东西,任何人都抢不走了。”

    “好吧,我会保护你的。”为了生存只能出卖劳力了。

    当我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是不经大脑的,可是,我并不知道今后的很多年我将和这个孩子共同度过她的童年,她的青春期。

    而我和“零先生”是多么相似的存在啊。

    (十二)

    在这近乎十年的相处里,除了林樱无人看得见我,我只能在她身边不断地刷着存在感,我发现我在渐渐地失去自我。我渐渐想明白了,我就是那个“零先生”。

    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将一直被困在林樱的意识里,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零先生”是个男人,而我是个女人,这中间一定还有变故。

    确实,变故来的时候是猝不及防的,我突然离开了林樱的世界。

    当我醒过来看见师兄那张脸时,恨不得上去拥抱他,“你怎么催眠把自己也催到了,辛亏我看情况不对,进来弄醒了你。”

    “师兄,谢谢你。你是我的上帝,我的天使。”

    “姚宝宝,严肃点,你这个都快是医疗事故了。”

    “师兄,我在她的世界呆了十年,我想我就是‘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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