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武汉婆婆家客厅的沙发里。深夜。雨下着。有厨房的味道从北边的厨房冲到鼻腔。南边的窗户紧关着。味道是油烟味混着下水池日积月累的残渣味,难闻的,又是亲切的。每当闻到这个味道我就知道在武汉了。又可以享受几天什么家务也不用做饭来张口的日子了。
气温十几度。武汉四月像广州过年的二月。要穿棉衣,睡觉盖厚棉被。
婆婆平时一个人潇洒自在。我们一回来,她就如临大敌。但是她是高兴的。买菜,烧菜。跑上跑下。一趟趟提着我们喜欢吃的东西。
洗衣,连碗都不用我来。如果我们说某东西好吃。第二天她又要买。她自己舍不得吃,节省了一辈子。可是只要我们爱吃,她都能不看价格就买。
深深的亏欠。无以回报。
坐在家里。每样东西都要问她。看着她忙这忙那。一回头。大手频频示意我别动。她来。嘴里念念叨叨。
我们一走。她又形单影只。
婆婆极度讲究卫生。地板每天拖很多很多次。几十年的老瓷砖。早已拖得光光滑滑。鞋子走在上面容易打滑。我说像溜冰。
碗要热水洗完还要烫。衣服每一件要叠。被子要叠。她常常念叨我不叠被子,衣服。我说每天带着两个娃能做好饭吃就不容易了。我从来没有叠被子衣服的习惯。
窗外雨下着。夜深了。婆婆在房间哄娃。雨滴在窗外的雨棚上。滴滴答答。能听出有两种声音。一种低沉的。应该是塑料的雨棚。一种是铁皮的。第一天我看窗外。果然是。
这种80年代的宿舍楼。每户只是两个房间,厨房和洗手间在北边,一墙之隔。南边是阳台。真正的南北对流。
婆婆把客厅连接阳台的墙拆了。客厅显得大些。晾晒衣服要在室外。老武汉家家户户都有一个铁架框伸到室外。婆婆把衣服穿过竹竿,再把竹竿搭在铁架上。下雨的天气就用衣架挂在阳台的竹竿上。上次写的竹子的作用。漏了晾衣服这点。家乡晾衣服就是门口屋檐下两边各吊着一条竹竿,用一根长长的衣叉叉上竹竿时至今日。家门口也搭着晾衣服的竹竿。
婆婆家的厨房和厕所粘的瓷砖是80年代那种一小片白色的。一直到很高的墙上。这在那个时代是很时尚的。我记得老家那时就有那股风潮。老家新建的厨房。都贴满这种白色的瓷砖。我记得童年时的好玩伴家里就是。她家做贩卖花生生意。第一个在村里马路边建起三层小洋房。她屋后的厨房就是崭新的。贴着白色的瓷砖。有口大锅煮了稀饭。我还记得在她家崭新的厨房喝稀饭。
婆婆家小小的厨房许多瓷砖已经掉了下来。没有掉的砖面鼓起来,很难看到几片完好的。我说很危险。她头一撇叹口气说不补了。过一天算一天。昨天我趁她出门。看到家里有透明的大胶布。搬了一张凳子。扯了几条长长的胶布。把洗手盆上面的瓷砖用胶布轻轻粘住。我担心她某天站在那洗碗瓷砖会掉下来砸到她。用胶布相粘着鼓起来的那一大片瓷砖。即使掉下来也有胶布粘着缓冲下。
墙上的灰每天在掉。小娃每天最有兴趣的事就是用小手去抠那鼓起将掉的灰。绕房子墙根贴的红色的脚砖十有八九也掉了。上面白色的粘土仿佛时光的印记。
城市的进程千变万化。
这一片老小区已经被周围如春笋般直冒的新房子包围着。
而且每次回来,都看到有冒起的新房。而这还是武汉老旧的城区。
连同城市进程变化的是人们购物的欲望。路上大袋小袋的人。装着讲究的人。路边小店到处挤着人。
离家不远的那个商业区。我那天带大娃去了一趟。出了地铁口完全找不到南北。
周围都是高楼,高架桥。还有在建设的高楼高架桥。空气中漂满微小颗粒物。我沿着墙角,在人潮中茫然转了一圈,问人麦当劳在哪。人指给我方向。我问第二遍。人一脸不耐烦。还好我记得有个超市的入口。以前是很大的空地。已建了一个有栏杆的停车场停满车。
我带着娃去吃麦当劳。在楼上往下看,一个站在马路边的男人抬头看向我。他人装点了我的风景。我也装点了他人风景。他把手机放口袋里,走了。大厦墙上巨大的屏幕变化出另一个广告。
我还记得那时大娃才满100天。躺在婴儿车我推他来这里。婆婆后来不放心,见我许久没有回。慌慌张张沿着马路找来。我刚好推着婴儿车往回走。马路上尘土飞扬。
我在婆婆客厅的沙发坐了许久。闻着那难闻又亲切的味道。雨还下着。滴滴答答两种声音。我站起来看窗外。开始还能看到外面灯光亮着一个窗户的轮廓,对面楼道一个灯光。我又坐下再转头看,只有屋里的灯映在窗户里。
武汉之行一 武汉之行一 武汉之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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