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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悲愤赴清流

38. 溯沅水，屈原悲愤唱涉江

离开了洞庭，屈原沿沅水逆流而上，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远在沅水上游的山野小镇——溆浦。

小船迎着奔流的江水艰难的爬行，屈原立在船头，仰望两岸群山耸峙，满目苍翠。眼前之景与家乡秭归乐平里有几分相似。头顶有几只北飞鸟鹊，将屈原的思绪带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故乡。

满山的奇花异草，斑斓五彩；满眼的绿叶橙橘，清香四溢。屈原与姐姐女须在这山野里奔跑，歌唱，头上插满了鲜花，身上沾满了奇香，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

清晨与父亲在崖壁上晨读，火红的朝阳映照着父亲，也映照着自己。

昭府湖心亭与碧霞的初次相遇，那动人心魄的面庞，那焦躁羞怯的忐忑。

兰台宫里与士子驳论鬼挂之谈，章华台上与楚王纵论天下之势。

还有左徒府里变法失败的沮丧，楚王宫痛失张仪的愤怒，汉北山野的失落，烟波洞庭的孤寂……

汹涌的江水拍打着船头，小船一寸一寸向前移动，逆流而上是多么的艰难啊！我的一生就如这逆流而上的小船啊，屈原在心里这样想。

面对缓缓倒退的山色，屈原回忆着自己坎坷的一生，张口吟诵着自己的心事。

“余幼好此奇服兮，年既老而不衰。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被明月兮佩宝璐。”

我自幼就怀抱着高尚的理想，正如那岸边高耸的山峰，千百年来风风雨雨，一直不变，可是我身处地楚国啊，这是一个怎样的国家？

“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

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兮瑶之圃。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齐光。”

世道混浊，人心险恶，偌大的楚国竟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的苦心，了解我的衷肠，然而，我不会因此而改变，我必将坚守我的信念，永不回头，就如同乘着神龙驾驭者车仗，神游仙境，我要与天地同寿啊，我要与日月同光。

屈原高声地唱着自己的心情，两岸的青山静静的沉默着，没有丝毫的回应，悲凉的心绪从屈原的心底慢慢地泛起。

“哀南夷之莫吾知兮，旦余济乎江湘。

乘鄂渚而反顾兮，欸秋冬之绪风。

步余马兮山皋，邸余车兮方林。

乘舲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

船容与而不进兮，淹回水而疑滞。

朝发枉陼兮，夕宿辰阳。”

令我感到悲哀的是，没有人了解我的内心，如今我正在渡江流放，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实在不愿离开，我的内心有重重的不舍与反反复复的纠结，可我还是已经走在了去往辰阳的路上。

“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

入溆浦余儃徊兮，迷不知吾所如。

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

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

对于我而言，只要我坚守内心的端直，即使是到了偏远的乡野也是没有关系的。只是我如今沿远水逆流而上，来到这荒蛮的溆浦，我真的感到了迷惑和彷徨。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啊！你看那幽深的树林，那是野生的猿猴出没的地方，高高的山峰遮蔽了明亮的阳光，时而下雨，时而飘雪，烟雨弥漫，云雾缭绕，我只能毫无快乐地居住在这幽深的山野里。

“吾不能变心以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接舆髡首兮，桑扈臝行。

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

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

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

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改变我的心志，哪怕是愁苦终身不得志。自古以来，忠诚的人不一定被任用，贤能的人不一定被推荐，就像接舆，就像桑扈，还有伍子胥和比干这些先贤们，都没有得到好下场。既然古人也是如此，我也就不必抱怨今人了！既然我决定坚守正道毫不犹疑，那就要做好终身处于昏暗之中的准备。

“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燕雀乌鹊，巢堂坛兮。

露申辛夷，死林薄兮。

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

阴阳易位，时不当兮。

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神圣的凤凰一天一天地飞远了，燕雀和乌鸦占据了朝堂；露申、辛夷之类的芳草死在了草丛里，腥臭的气味四处弥漫，芳香不得接近；黑夜和白天颠倒了顺序，我生在了一个不恰当的时候；我满怀忠信又怎么样，我只能飘然远行他方！

屈原立在船头倾吐着心中的郁闷，四周只有江水哗哗的流淌声和山中猿猴呜呜的哀鸣声，离开是极不情愿的，孤独是极其难挨的，可是又能怎样，可是又能怎样？

屈原在心里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的呼唤，可他面对的，依旧只有巍巍的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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