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便是绯红小巷的一间酒吧,毫不起眼的门面外艺术体的“夜色”二字很是抢眼,夜字的造型是一个手持高脚杯的人,色字则像是一个女人斜靠在一个男人怀里。
沈儒清正跟张诗钦正坐在夜色酒吧门口的长椅上把酒言欢,看到大巴车的到来张诗钦站了起来,朝沈儒清笑了笑,“沈哥,我要去参加一个杂志社的年会,可能几天不在这里,回来后就主动找你复诊,谢谢。”
“不用客气。”沈儒清也起身,将杯子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朝那辆大巴车望了望,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沈儒清跟着张诗钦来到了大巴车旁,道了别后就打算离开。“沈医生,好久不见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车厢内传出来的是副驾驶上苏墨染的声音。
沈儒清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哈哈,主编好,我就说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嘛,对了,《奇墨》杂志,我也受邀了。抱歉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
旁边的张诗钦投来钦佩的目光,“哟,没想到沈哥不仅是个出色的医生,还是位文人雅士。”说完,她抬起手,头俏皮地朝车子歪了歪,沈儒清会意,牵起她的手,两个人一起上了车,跟马富祥一样选择了第一排座位。
张诗钦的头抵在车窗上,眼神里荡过一抹忧伤,思忖着又该给自己的孩子寄生活费了,眼神中的喜悦逐渐盖过了忧伤,她自言自语般的说了句“直接回去看看他吧,希望这次见面儿子不会再那么抵触我”,又扭过头望向沈儒清,“沈哥,回头再给我带点舍曲林,我要回南俞市住一阵了”。
她的余光跳过沈儒清的肩膀注意到了马富祥,嘴巴张了张,收了收身子让沈儒清挡住自己。马富祥正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敲个不停,突然留意到左侧的眼神,抬起头朝那边看了看,轻蔑地笑道:“哟,马夫人,别来无恙?”
张诗钦的脸涨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一旁的沈儒清以为她在发愣,用胳膊肘推了推她,“嘿,旁边的帅哥叫你呢,是朋友?”
她的脸红得有些发紫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点了点头后随即又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副驾驶的苏墨染看着后视镜陷入了沉思:他怎么还不来呢?
车子继续前进着,在第一个路口就遭遇了红灯的阻拦,“等等……等下……还有人……”,车子后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喊声。
司机透过后视镜才注意到了后面那个一直在追着大巴车的男人,他有着深陷的眼睛、高挑的鼻梁,外加一张干裂的嘴唇。他正不断地喘着粗气,耳朵上别着一支圆珠笔,左手捏着一个印有“夜色”标识的半透明纸杯。终于赶到了车门旁,他迟疑了一下,又跑到了车子的前面,眯着眼从车牌上扫过,长舒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纸杯,再次回到了车门旁。
贾义是北蒿市的一名作家-——至少他对外是这样介绍自己的,但是前面还要加上“落魄”二字才显得恰当,毕竟除了他自己从没有人认同他这样的身份。一个人的身份怎样要看他做的是什么,更要看在别人眼中他做的是什么,所以在别人看来,这个自诩作家的男人,落魄得不如街边的乞讨者,至少后者放得下姿态、拜得了天地。贾义敲了敲门,车门应声而开,苏墨染探出了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我就说嘛,这次年会最重要的人怎么还不出现,按我对你的了解每天晚上都会来这边喝点什么的。”
“贾义,北蒿市的一名作家,咱们这次参与年会的七个专栏作家中唯一一个全职搞创作的,写的第一篇小说就刊登在了畅销杂志《意木》上,还曾经是《微说》杂志的一名编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杂志社,自己的发展倒是江河日下了。”苏墨染如数家珍地介绍着他,将他迎上了车。
我们伟大的作家住在北蒿市的郊区,每天晚上会坐上最后一趟公交车来到夜色酒吧,点上一杯玛格丽特,喝到凌晨才尽兴而去。贾义每次都要求用纸杯装好,因为这样,即使纸杯中还有一滴鸡尾酒,所有人也知道他刚从夜色酒吧出来——毕竟来这种地方的人大抵是有身份的,他由衷地希望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有身份的人。他每天喝完酒便离开绯红小巷,披星戴月地走回家,一路上不断蹂躏着纸杯,仿佛逼迫纸杯也要承认自己作家的身份,往往走到家的时候,东方已然破晓。
贾义手里的纸杯已经变形了,但他还在不断施加力度,让纸杯不断发出轻微的响动。他的眼睛在车厢内来回打量着,后排的唐禾不知道已经歪在座位上睡了多久,嘴角确是含着笑意的,右手边的张诗钦正笑容可掬地与他对视,他觉得自己见过她——似曾相识,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个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妩媚极了,一颦一笑皆让人欲罢不能,一双杏眼填满了柔情,有脸蛋有个小酒窝,像个调皮的精灵,时不时便跳动两下。车厢内并不明亮,但依旧可以感受到她的肤若凝脂,高挺的鼻子以及过肩的卷发,说美若天仙也毫不为过。
见没人主动问好,贾义知趣地向后走去,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来来来,大作家,有什么代表作,说出来看看。”前面的马富祥突然转过来发问。
贾乙己立刻显得有些急促不安,脸上笼上了一层落寞,先将头撇向窗外,觉得这样对人不够尊重又转了回来,却也不敢直视他人。没人知道他在看哪里、在看什么,他小声地嘟囔着,仔细一听,无非“士不可以不弘毅”、“舜发于畎亩之中”之类,众人嬉笑怒骂,车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贾义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的文字,捎带着想起了个段子,咧嘴笑了出来。能写出这种文字的人大抵只有周树人了,不过又有几个人记得周树人呢?他是谁,他写的东西有鲁迅好吗?
“你在傻笑什么,我问你两遍了——还有没有兴趣再做做编辑,我投钱让你再做个杂志怎么样?”
“啊?”贾义从幻想中醒来,发现马富祥正眉头微皱看着自己,举起的右手掐着一张名片,贾义双手接过名片,鞠了两个躬:“谢谢,谢谢。”
车子驶入了偏僻的乡间小路,车厢内再次被黑暗与沉默吞噬,两旁的树飞速地后退、消失,无数的消失构成了它们跳动的画面,大巴车与每一棵树相遇后相别。每一场相遇的开始都是这一场相别的倒计时,希望这九个以文学为脐带的人相遇后的倒计时可以慢一点,还缺两个人这次旅行就可以正式启程了,目的地便是秀色可餐的莫多尔。
《奇墨》杂志社即将在明年年初上市,这是个可喜可贺的事情,在苏主编的提议下,杂志社决定自掏腰包举办年会,让他带七个专栏作家前往莫多尔湖进行为期一周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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