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君

作者: 柒玖九 | 来源:发表于2022-12-25 21:48 被阅读0次

    又到了上元节,云依镇上好不热闹。各处都悬挂着彩灯,心有所愿的少女都拿着莲花灯放入云水河中顺势而下。一些孩童拿着面具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借着大人的身体躲藏嬉闹。

    “阿丑!再来一碗玲珑汤!”

    看着这一切出神的阿丑突然回过神来,“诶!好嘞!”起身便去收桌上的碗筷。那人嬉笑着说“咱们镇上,这阿丑的玲珑汤可是一绝!哈哈哈”阿丑略羞涩地笑笑。另外一人说道,“可不是,这皇上喝了也得想三年啊!”

    “哈哈哈,你听说没,这当今皇上又要选妃了。”一边收拾桌子的阿丑听到这里手不易察觉地停了一下,那两人还在说着,“听说了,还是那条件,右眼角有痔。继位三年选妃五次,这后宫,得充盈成什么样啊!”

    阿丑盛了一碗玲珑汤端了上去,那两人依然在玩笑着“你又不是皇帝,自然享不了那般福气,哈哈”

    阿丑心里念叨,又选妃,皇帝还真是风流任性啊。随手抓了把瓜子倚着柱子嗑了起来,由于是上元节,过了子时街上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阿丑收了摊准备往家走去。看到还有女子蹲在河边放花灯,她便也走了过去买了一盏花灯。

    看着花灯顺流而下,阿丑默默念到“愿你此生再无风雨,顺遂平安。”


                                                                                                                                    1

    云依镇的人大概都知道阿丑,那个在小街尽头卖玲珑汤的姑娘。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人们猜测她叫阿丑也是因为她右眼眼尾有一大块儿烧伤的印记,很是可怖。

    在云依镇呆的时间久了,有些好事的媒人,也曾要与她说门亲事,不过男方要么是有些残疾,要么是半个傻子,她也不介意,只是笑着拒绝。索性也再也没媒人说事,人们只习惯在清晨或傍晚,喝一碗清甜的玲珑汤,在小桌上谈论些闲事。

    最让人们津津乐道的,便是当今皇上大概半年一次的选妃。皇上登基三年来,已进行了五次选妃,最近这次,是第六次。人们都觉得这皇上荒淫无度,但在其他方面,大兴水利,减税负却都是利民的好皇帝,人们都称当年静安之变还好是这太子胜出,换成那乖戾的三王爷这天下还不知会怎样。所以这半年一次的选妃也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偏偏每次选妃还都是只有一个条件,不论出身门第,只要右眼眼角有痣,便都可入选。原本这个地方痔称作泪痣,自此也唤作美人痣,民间颇为盛行,连那风尘女子也总爱用眉笔轻点,便多生出一丝妩媚。

    这次皇上又派专人在民间遴选,有些女子是自愿去参选,有些则是各地官员为求官路亨通选来以自家女儿身份进宫。仿佛一脚踏进宫门,此后一生无忧一般。

    很快云依镇上也有官员开始四处搜罗右眼角有痔的女子。来喝玲珑汤的人们调侃阿丑,“阿丑啊,可惜了。你这竟是一块儿烧伤,换成是颗痣,你也能进皇帝的后宫享福去!”阿丑只是笑笑,转身继续洗着碗碟。

    那日天气正好,摊上喝汤的人不多,阿丑借着机会坐在长凳上晒着太阳。突然一个女叫花子窜了出来,握住阿丑的手,“求您!给口吃的吧!给口吃的吧!”阿丑看了看面前的人,脸上黑黝黝的看不清面貌,抓着自己的手瘦的硌得生疼。阿丑扶她坐下,顺带盛了一碗玲珑汤给她,“谢谢!谢谢!”那女叫花子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慢慢吃。”阿丑柔声说道。

    女叫花子才吃了一口汤,却感觉有什么不对。再用勺子舀起一口送去嘴中,突然朝着阿丑厉声质问“你是谁!你怎么会做这个!”阿丑疑惑地看着她,女叫花子走近阿丑,仔细端详起来。“是你?娘娘!”突然跪在阿丑面前。阿丑一脸疑惑,“姑娘,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吧。你快快起来。”

    跪在地上的女子却依然不动,“是我啊,阿禾!娘娘!我是阿禾啊!”阿禾,听到这个名字阿丑全身战栗了一下。但依然忍住心里的波澜“姑娘你认错人了,赶快喝了这碗汤走吧。”那个叫阿禾的女子却自己拿袖子擦了擦脸,脸上的五官才清晰了一些,看到这熟悉的面孔,阿丑内心一阵澎湃。但还是故作镇定继续忙着手上的事。“娘娘!倚竹宫的所有人都被皇上处理了。。”阿禾略带哭腔的说,听到这里,阿丑再也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她,“什么?”

    阿禾见她终于应了自己,才又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您走以后,皇上派人把倚竹宫封了。所有在里面当差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奴才是买通了守卫从流放地逃出来的。皇上说您不在了,倚竹宫所有人都不能留在宫中。”阿丑听了这一切,脚底一颤坐在了凳子上。“那小雪和阿保?”

    “都死了,您的近身丫鬟都被皇上赐了毒酒。”阿丑的手不自主抖了起来。阿丑扶起阿禾。“你打算逃到哪儿?”“去南疆那边吧,那里离大都远。不过现在四处都在通缉我。娘娘您怎么会在这里?”阿丑摆了摆手,“你且在这里歇脚几天,我为你准备些日常的衣服和干粮,你自出了这云依镇,就请忘了我。这世上只有阿丑。”

    阿禾有些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日照常收了摊,阿禾随阿丑回了住处,可能一路奔波劳累早早便睡下。看着熟睡的阿禾,突然想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时,她还不叫阿丑,她叫弦竹。曾经的大都名门李家的大小姐,李弦竹。李家的二位小姐琵琶的技艺在京城可谓一绝,只是二小姐自小体弱,不常出现在众人面前。可惜李家风光一时却由于生意上遭人暗算债台高筑,老父亲一夜白发。恰逢穷途末路,彼时的三皇子却出手相助代李家还清所有债务,条件只有一个,让弦竹参加当时太子的选妃。

    阿丑记得,那年也是上元节。她被三皇子安排在大都醉香茶楼,她的任务只有一个,便是回眸一笑。那一笑,她练了一个月,只为在恰当的时辰回眸。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日后的皇上,当时的太子,念沧。

    也正是因为那一笑,一个月后的选妃大典上,太子一眼便认出了弦竹。

    弦竹后来想,如果开始是错误的缘分,那最后势必会有错误的结局。所以一切因缘际会,皆是报应。太子专为她修葺倚竹宫,赐封李良娣,宫内竹影稀疏,溪流缓缓,日常弦竹坐在溪边弹着琵琶,溪边种着垂柳,贴身丫鬟小雪说,“柳”音同“留”,是愿太子常留倚竹宫呢。她也只是随便听听,心底却又知道什么留不留,自己无非是一颗棋子。就连那东宫的太子妃,当朝太傅之女易若安,怕也只是太子和太傅之间达成的协议,只为自己羽翼丰满罢了。

    想至此处,弦竹有些烦躁,“嘣!”手中琵琶却突然断了弦。低头看自己手指之际却听到背后想起了掌声,她慌忙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太子早已站在她身后。“臣妾,臣妾参见殿下。”太子扬了扬手示意免礼“我见你弹地认真,不忍打扰。只是怎的这么不小心,琴弦都断了?”

    “臣妾。。。臣妾。。。”弦竹不知该如何作答。

    “正好,我是来带样东西给你。”说罢太子便给随从使了个眼色,有人便抬上了一把琵琶。弦竹一看,琵琶通体牙白,一看便是上好的象牙所做。太子看出她眼中的欢喜,“这把琴送给你。你看着给它取个名字便是。”

    “谢太子。”弦竹脸上溢出笑容,“臣妾想,便叫畅音吧。”太子也点了点头。“我这进来半晌,你还不给我分杯茶吃?”弦竹经这一提醒,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忙不迭给太子奉茶。

    那时宫内人人都心知肚明,皇上已时日不多,全靠太医的补药吊着命。而太子选妃,一则是为达冲喜的目的。二则本应太子在位,不需要考虑继承大统的问题。可惜当朝皇后乃是继后,太子乃是先皇后所生,不免朝中有人议论,借此机会安抚老臣们的情绪。所以弦竹的出现,实属意外。

    入宫后太子没多久,太子便到倚竹宫过夜。那夜太子和弦竹在溪边的石桌上小酌。太子看着有些微醉的弦竹“我怎么不见你像其他嫔妃们那么开心?”弦竹拿筷子拨弄着面前的菜,“只要殿下高兴,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是殿下的。又何须在意我开心不开心?”

    太子苦笑一下,“弦竹啊弦竹,今天算是你我名义上的新婚之夜,你说这些话是真的扫兴。”

    “我看人家寻常百姓家,新婚之夜都是红烛帐暖。”弦竹环顾四周,“这里呢,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这好说。”

    所以阿丑至今也没忘记那晚,微醺的她被太子一把打横抱起走进了内殿。里面烛台上摆着两根红色的蜡烛,不知何时床帏也变成了红色纱。层层走进,她自觉头重脚轻,轻靠在太子怀中,烛光下眼角的泪痣分外明显。后来,只感觉自己身子变得很轻,像在大海中飘浮的一叶扁舟一般。

    烛光有些刺眼,把阿丑拉回了现实。一旁熟睡的阿禾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她拉了拉被角,自己也睡下。


                                                                                                                                    2

    第二日清早,阿丑和阿禾起的都很早。阿丑照例准备着玲珑汤的食材,还有一些日常的点心。

    “娘娘,如果当时没有皇上的出征,您和皇上是不是。。。”阿禾在一旁小声的说。

    “不是。不是因为什么才变成了这样,是原本就是这样。”

    那时身为太子爷的当今皇上要奉旨出征,东宫一切事务由太子妃掌管。趁着这机会,三皇子约弦竹在宫外的栖凤楼见面。弦竹早知道自己宫中的阿禾也是三皇子安插的眼线,便带着阿禾一同前往。

    “我看你,是在倚竹宫住的得意,忘了自己的爹娘和妹妹了吧。”三皇子呡了一口茶说。

    “你!你要把他们怎么样?”弦竹心里暗暗一惊。“如果娘娘做的好,老爷子和小姐自然平平安安,可如果娘娘有什么闪失,那我可不敢保证什么。”

    弦竹默默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做什么?”

    “太子的所有党羽。所有。明的,暗的,我都要知道。”

    “好。”

    从栖凤楼出来,弦竹心神不宁地回了宫。才进宫门便看到太子妃在教训小雪和阿保,她忙跑过去跪下,“臣妾参见太子妃,不知太子妃这是。。。”

    “你回来了呀,李良娣。你说巧不巧,那日我丢了一个金镯子,今日我说整宫寻一寻,偏在你丫鬟房中找到了。”

    下人们手中的鞭子都没有停,眼见小雪和阿保已快要晕过去。

    “娘娘!此事颇为蹊跷!还望娘娘细查!勿要冤枉了好人。”弦竹辩解道。

    “冤枉了好人?李良娣,你是说本宫要冤枉一个丫鬟?本宫还没治你一个管理不当的罪,你到要和本宫置喙了。”

    “娘娘恕罪!”旁边整个倚竹宫的奴才们也都跪了下来。“来人啊!教教李良娣怎么说话!”

    旁边突然出来两个嬷嬷,照着弦竹的脸便打了上去。旁边的小雪上来护住弦竹,“太子妃娘娘,镯子是我偷的,您饶了我家娘娘吧。”太子妃又坐回座位上,“这倚竹宫实在乌烟瘴气,也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说罢那两个嬷嬷不知从哪里拿起了竹板,狠狠地朝弦竹身上打去。虽有小雪护着,可还是有零落的板子落在弦竹身上。倚竹宫内已是哭喊声一片。在一旁躲着的阿禾见这阵势偷偷从宫门跑了出去,直奔三皇子府。

    三皇子到倚竹宫的时候,弦竹背上已渗出了血。

    “参见太子妃,哎呦,这是趁二哥不在,三嫂在清理家务啊。”

    “三皇子难得到东宫,此次来有何贵事。该不会是来看我清理家务的吧”太子妃依然笑着对三皇子说。此时那两位嬷嬷手中的板子才停了下来。

    小雪看着怀中的弦竹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小雪,我肚子,肚子好痛。”这时所有人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弦竹身下已有了一滩血。两位嬷嬷吓得跪在了地上,“娘娘!老奴不知道啊!这!”

    三皇子也跑了过来,见如此情况,吼道“宣太医啊!愣着干什么!”而一旁的太子妃,只能勉强扶着身边的丫鬟,“她,她是怎么了?”

    后来弦竹知道,那天她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她和太子的孩子。当她醒来的时候,倚竹宫的丫鬟奴才们都跪在那里抽泣着,她还记得前几日和宫中人一起喝拿红豆熬制的相思汤,大家还一起其乐融融。怎的今日就忽然成了这般。小腹依然在隐隐作痛,后背只感觉像撕裂一般。太子妃从门外走了进来,“李良娣,你好生修养身子。孩子以后还有机会。”

    孩子?弦竹大脑一阵眩晕。原以为是月事不准,原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和平时并无异样,可那里原本应该有一个孩子。原本十个月以后可以瓜熟蒂落的孩子。弦竹暼了太子妃一眼,冷笑一声。太子妃暗自嗔怒却也不好发作转身离开了倚竹宫。

    前线捷报频传,皇上身体却每况愈下。太子不得已被召回宫,去宫内看完皇上便去了倚竹宫。去时弦竹正在宫内用膳,桌子上摆着她自己熬制的相思粥。见太子进来她也没有行礼,旁边小雪轻轻拿胳膊肘怼了下她,她也没有理会。太子摆了摆手,径直坐到弦竹对面,下人们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弦竹依然自顾自吃着,太子见她不理会自己便接着说道“弦竹,宫中的事我已知晓。孩子还会有的。你不要,太伤心了。”

    “这是相思粥,我起的名字。殿下忙于前线,自是顾不得臣妾。臣妾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弦竹起身往寝殿走去,太子一急伸手想揽住她的胳膊,弦竹却一吃痛,缩回了手。

    “这。。。。。。”弦竹眼中已泛着泪水。急忙朝寝殿跑去。那个孩子,她竟还没觉察到他的存在便失去了。偌大的东宫,看似平静却又暗藏汹涌,而她全家性命都在她一人身上。这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没有任何希冀和尽头。

    太子渐渐和朝臣来往密切起来。还有众多门生也都纷纷投在太子门下,而弦竹也开始慢慢给三皇子透露消息。前朝也偏偏在此时有一些老臣开始支持三皇子,毕竟三皇子是现皇后嫡子。

    如果没有当时太子的出征,一切怕是也不会有太大改变。毕竟弦竹于太子来说,不能提供任何,母家也是落败的商贾。看着天边朝霞,阿丑笑笑,“原本就是这样,不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样。”给阿禾收拾好行李,“阿禾,走了便不要回来。一直向南去南疆。”阿禾点点头,“娘娘,我是三皇子的人。皇上不会留我,可是皇上心里是有您的。。。。。”阿丑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阿禾也识相的闭了嘴,“那娘娘,我走了。”

    “阿禾,不要回来。”弦竹望着阿禾远去的背影小声说。


                                                                                                                                    3

    阿禾走后,阿丑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小摊边上偶尔听听人们闲聊。直到一天数十名官兵围住了小摊。

    阿丑佯装镇定上去打招呼,“各位官爷,这是怎么了,我,我只是开个小摊卖个吃食啊。”忽见从官兵后面走出一人,阿丑只觉得眼熟。“嫌犯李弦竹,我等奉皇上之命特来将你缉拿归案。”阿丑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人以前在太子宫中见过,想必也是当时的门生,不过又觉得好笑,这是犯的什么案呢?

    “娘娘,还请娘娘随微臣走一趟。”那人又小声说道。阿丑微微闭眼,看来该来的总会来,逃,也逃不掉。“好”。

    说是嫌犯,阿丑的待遇却要好了许多。有专门的马车,也不用上手铐脚镣,只是随行一直有人看守。从云依镇到大都要有四五日的行程,夜里总是睡不安稳,一闭眼,仿佛又置身那场大火之中。

    阿丑能感觉到周身热的发烫,而面前则是熊熊大火,自己的妹妹弦思置身火苗之中。旁边是那张,熟悉,却又憎恶的脸,是三皇子。每每这时,她都会惊醒,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总想起弦思,小时弦思便羡慕她,可以做许多弦思做不了的事。弦思自小体弱多病,总是被父亲好生养着,弦竹每次从街上回来,都会给她讲许多新鲜事,哪里的艺人又表演了杂耍,哪里的冰糖葫芦格外好吃。想到这里,弦竹脸上总会浮起少见的笑容。

    在弦竹进宫后,和弦思的联系便少了许多。只知道她在三皇子那边,三皇子也答应弦竹,好好照顾弦思。

    直到,那最后的一封信。

    阿丑透过马车的窗户,看到已经到了大都。她又回到了这里,再往前,便是静安门。当年的三皇子逼宫的地方。

    那时老皇上已经殡天,太子顺利继位。而此时宫内一些老臣却说没有先皇遗诏不服太子,其中不乏一些原先支持太子的老臣。与此同时三皇子领兵打算从静安门入宫夺位。没想到的是,太子早有安排,朝廷之上早已提拔众多门生,那些临时倒戈的老臣流放的流放,入狱的入狱。而当时的大将军也早已在其他各宫门布好官兵,只等对三皇子来个瓮中捉鳖。

    阿丑看着眼前的静安门,好似又回到了那一天。弦思的最后一封信上写着,姐姐,我已知溪桥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还是求姐姐,最后能保他周全。

    弦竹才突然明白,自己的妹妹早已不知何时爱上了三皇子溪桥。那个令她们至亲分离的人。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点燃了信。直到太子在静安门要将溪桥就地正法的时候,她硬生生挡在了溪桥面前。

    “弦竹,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昔日的太子,当今的皇上厉声说道。

    “皇上,臣妾,,受人所托要带走三皇子。如今他已再无羽翼,还请皇上放过。”

    身后的三皇子已受伤,弦竹并无十足把握,可为了弦思,她却愿意一试,她知道,如今的皇上只需一弹指,就可以要了她和溪桥的性命。

    “李弦竹!你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一直以来是谁在和他互通消息!”皇上嗔怒道。

    而弦竹依然跪着,没有一丝挪动的意思。不知过了多久,皇上让周围的士兵都散了,自己执剑走到她面前。

    “今日,你带他走,他已身受重伤时日无多。可你我的情分,就再也不可挽回了。你可想好了?”

    弦竹点了点头。只觉眼睛被扬起的剑晃了一下,耳鬓边便掉落一丝头发。她明白,这代表她从此和皇上恩断义绝。

    弦竹艰难地撑起溪桥,朝宫外走去。按照溪桥的指引到了一间近郊的木屋。才坐下弦竹便着急问,“弦思呢?你把弦思藏在哪儿!”溪桥只是低下了头,拿手指了指窗台,弦竹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在木屋后面支着一个草棚,里面用花团围绕着弦思的遗体。“不,不可能。。。”弦竹跑回了木屋内,扬手给了溪桥一个耳光,“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她的!你答应过我的!”

    “我也想,呵呵,可是天不遂人愿,我也,,没想到。。一场时疫。。就。。。”弦竹瘫坐在地上,“我带她去近郊远足,谁曾想当地有时疫,回来就。。呵呵,不过没关系,我马上也要去陪她了。。。”

    弦竹不可思议地看着溪桥,“弦思说,她姐姐最爱自由,谁都管束不住她。。所以她交代我,不管逼宫成功与否,都要放你自由。弦竹,,你走吧。。念沧迟早会找到这里。”

    弦竹已一片恍惚,只看着溪桥踉跄着走出门去,到屋后草棚中,抚摸着弦思的遗体。“这里有我和弦思,就可以了。”

    说完,便点燃了手中的火把。弦竹冲了过去,抢夺中却被火苗烫伤,她被溪桥狠狠地推向了一边。。。推搡中燃烧的火把燎过了弦竹的脸庞,她感觉右边脸颊一阵刺痛,再看溪桥已点燃了自己,拥抱着弦思。

    “皇上有令,暂且把嫌犯李弦竹安排在倚竹宫,派专人看守。”窗外的声音把弦竹从回忆拉回了现实。马车又行了不久,下人掀起门帘,“下车了!李弦竹!”

    弦竹下了车,车已停在倚竹宫宫门口,门前还站着两个宫女,一个太监对那两个宫女说“皇上有令,嫌犯李弦竹不得出倚竹宫半步,好生看管着!不得有半分闪失!”

    弦竹进了倚竹宫,发现里面的景象都没有变,和三年前一样。殿内的摆设光明如新,明显有人时常打扫。最扎眼的,莫过于内室上挂着的那把象牙石琵琶。或许由于舟车劳顿,第一晚居然睡得很好,一夜无梦,再睁眼时已是日照三竿,两个宫女见弦竹醒来,急忙开始布膳。外面却传来了皇后娘娘驾到的声音。


                            4

    当年的太子妃易若安,如今已成了皇后娘娘。她走进内殿时,弦竹并没有行礼的意思,皇后也只是哂笑一下,“起码算老熟人见面,总可以给个座吧。”

    弦竹见如此,只得就势推了一下椅子,“皇后娘娘请。”

    “我没想到,你还会回来。”皇后坐下后开口说,“我回来,还是会走。或者,会死。”弦竹平静地说道。

    “会死?李弦竹,你觉得皇上会杀了你?”

    “当年是我给当时的三皇子通通报信,才导致后期有些老臣临时倒戈,政局不稳。单凭这一点,皇上也足够可以杀了我。”

    皇后却冷笑一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要杀你,何必等到现在?不过你和溪桥倒是演了一出好戏,那郊外的两具尸体让皇上以为你真的死了。呵,以为你死了,却让我喝了绝子汤。”听到这里,弦竹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后,皇后看懂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看来你还是不了解皇上,或许,你看了那些选来的妃子就会明白了。”

    皇后起身要走,弦竹朝着背影问到,“什么妃子?”皇后却并没有止步。

    这几日弦竹都过得闲适,可她心里明白,该来的迟早要来。果然三天后,她终于听到了那个声音,“皇上驾到!”弦竹移步到门前,看着昔日的念沧身穿龙袍走来,那一抹黄色很是刺眼,她扶着门框,直到念沧站在她面前,也没有行礼的意思。而念沧,也是缓缓抬起手,撩开挡住她额头的发丝,右眼角可怖的烧伤痕迹便露了出来,“还疼吗?”弦竹摇了摇头,“不疼了。”“就为了躲避我?”弦竹继续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弦竹,或许我真该让你看看当看到那两具烧成黑炭的尸体时,朕是什么样子。”念沧的语气甚是平静,好似云淡风轻甚至带有些许自嘲,可弦竹不禁还是打了个寒战。

    “皇上”刚开口,弦竹不知如何开口,“我。。。。”念沧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李弦竹,这三年,你可有想起朕?”弦竹不知所措,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呵呵,原来朕,才是一个笑话。”

    “皇上,草民有罪,领罪便是。”弦竹跪在念沧面前,念沧低头看着她,“领罪?李弦竹,你有几条命,可以领得起?”

    “来人,带她去碧微馆”弦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身旁的侍女架起,跟随念沧,从倚竹宫行至碧微馆,弦竹不曾记得宫里有这宫殿,到门口才觉异常,宫门紧闭,只有两位侍卫把守,见皇上驾到赶忙行礼然后便推开了重重的宫门。继续往前走,便进入了碧微馆的主殿,殿门打开,弦竹只感觉身子一软,眼前的景象令她站不直腿。

    与其说这是宫殿,不如说,这是一座大的牢房。里面用栅栏隔开一间一间的牢房,而每个牢房里面,都关着一名女子。此时她们见到皇上来了,都从栅栏里面伸出手,一边行礼一边喊着“求皇上放过臣妾”。弦竹匆匆一扫,这里面有十几个女子,而每个女子身上都有伤痕,好似受刑一般。“你去看看那些妃子就知道了”,皇后的话突然在她耳边闪过。

    “李弦竹,朕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德妃,这是娴妃,这是静妃。她们没什么特别的,都是朕亲选的妃子。都,有点像你。哈哈”弦竹木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前的念沧眼神冰冷,笑声听起来格外刺耳。“哦,对了,这是敏妃。”念沧指着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说,“她琵琶也弹得很好呢。”

    “你疯了,念沧,你疯了。”

    “叫朕皇上!李弦竹,你不是要领罪吗?我看你有几条命能领通敌叛国的罪!”

    弦竹挣脱开侍女的搀扶,缓缓跪下,“皇上,放了她们。”

    念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弦竹,心里一阵作痛。三年前,她为了别人,也是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三年前,她为了救人。三年后,她还是为了救人。李弦竹啊李弦竹,你什么时候才能为了我?

    “你凭什么让朕放了她们?”

    “皇上,弦竹愿领受一切责罚。”

                            5

    宫殿内,弦竹着薄衫,被吊在房梁上,脚尖艰难地撑着地,殿外月光稀稀疏疏洒在她的身上。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念沧在她身后说。

    弦竹沉默地摇了摇头,“只求皇上能放过那些无辜的女子,一切皆由我而起,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啪!”突然一鞭子,狠狠地落在弦竹背上,弦竹颤抖了下身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鞭子又一鞭子狠狠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闷哼几声。微风吹起她散落的头发,背部也感觉一阵阵发凉。脚尖也变得酸痛起来,可念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知道朕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戏弄朕!玩弄朕!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李弦竹!”

    弦竹只感觉整个背像裂开一样,念沧走到了她的面前。弦竹觉得自己一定是恍惚了,不然为何感觉念沧脸上有泪痕。

    他捧起她的脸,“你戏弄我,玩弄我,可我还是忘不掉你。”

    “皇上。。”

    还未等她说话,念沧的唇却扑了上来。

    如果,如果先开始我们不是那样的开始,是不是结局就会有什么不同呢?

    弦竹心里如潮水翻涌,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令她恍惚,只感觉身子发轻,双脚终于可以着地。一双温热的唇在自己后背游走,抚过那些鞭痕。

    此时,她只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身上的薄衫已褪去,胡乱的言语在耳畔萦绕。

    “弦竹,我要你,我想要你”

    “念沧,放过我”

    深宫冷院,永远不缺一位嫔妃。可溪桥,弦思,过去的回忆总提醒着自己,念沧,我又怎么能像无事人一样,安然在你身边呢?

    冰冷的泪划过眼角的伤疤,弦竹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念沧,忘了,好吗。

    弦竹感觉,身体已不再属于自己。而念沧的手指,好似要嵌进自己的骨头里。

    那一夜格外的长,弦竹看着窗外的星月渐渐隐去光芒,又看着红日渐起。

    仿佛这一夜就过完了一生一般。

    隔了几日,宫里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其中一个宫女面戴轻纱,眼角疤痕若隐若现。

    出了宫门,弦竹感觉阳光那般刺眼。

    身后的宫墙,好似只讲了一半的故事,而那宫墙里,藏着这半个故事的主人。

    “再别回头,恩怨两断”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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