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3）

高考前一天，我们从学校里整装待发。家长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给自己的孩子送钱送必需品。父亲这次却缺席了。我知道家里十几亩的麦子已足以让他和母亲忙得够呛，但心里依然有一丝失望。

当天下午，我们到县城的时候，淋了一场瓢泼大雨。我没带雨具，脚上的布鞋也湿透了，踩在地上噗呲噗呲地响。

所幸，天很快就放晴了。艳阳高照，身上的衣服不久也晾干了。我感觉高考答得并不顺利。我们一帮人晃晃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不是说来年补习，就是讲回家务农，气氛颓废到了极点。

后来去了张刘村，在一个同学家逗留了一阵儿。等到回家时，天已擦黑了。才知道母亲久等我不回家，怕是没考好想不开，便埋怨起父亲平时的严厉，不断打发他到村头来迎我，并让他到路边各处找找。

估分填报志愿的时候，父亲破天荒地来到了学校，是唯一一个到场的家长。他看着我估的分数，说，“你姐当年估分时，稍乐观些，我减了10分。以你现在的情形，在估分的基础上加10分。志愿就依据这个分数填。”

知女莫若父。这个分数就是我最终的高考分数，丝毫不差。然而我们当时并不清楚最终的结果，整个假期我都陷入一种焦灼、失望的状态。张榜公布的时候，父亲专程去学校看了分数，听别人说我考上了。

我压根不相信，接到面试通知的时候，依然固执地认为高考分数线下30分的考生都可以，自己只是恰好入了围而已。毕竟，当年的信息不怎么通畅，我所在的学校里，老师们一直以来对高考的成绩也不报什么希望。

父亲在我的央告下终于去县里联系了高中，准备第二天去报到。命运转了一个大弯，似乎又回到了原点。我也信心满满，准备大干一场。

不料当天下午，邮差在大门外呼喊，送来了渭师专的通知书。我的心几乎到了冰点，父亲却全不知情。他喜出望外，甚至叫母亲张罗饭菜，和邮差畅饮了数杯。

我终于没有拗过父亲，在他的陪伴下，去了渭师专，成了偌大村庄大家口里的又一个大学生。父亲给出的理由有两个，一是经济原因，二是需要给弟弟树立榜样（当时的他正在不断逃学）。

现在想来，也不能怨父亲母亲。贫穷使得他们只能看到早一年入职等于少花一年钱多挣一年钱，一颠一倒等于多挣两年工资（父亲的口头禅）。至于长远的未来，他们看不到，也顾不及。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他们不得不腾开手管理儿子们的事了，那些后来成了全家人的殇。父亲母亲为此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常人难以承受的痛，甚至不惜与女儿争执、计较……这在当时农村的绝大多数家庭，已经成了普世的真理。

其实，一个人的自我发展才是最有价值的，任何其他人都取代不了。父亲母亲只知道哪个弱帮哪个，直到晚年他们都不明白，他们无度的付出和包容不啻于剥夺了孩子们自我成长的能力，让他们最终一事无成。

而这一点，正是我读书以后才明白的道理。而这读书的机会，是我的父亲母亲拼了命地为我争取为我提供的。我打心底里理解他们、感激他们，我亲爱的父亲母亲。

如今，父亲已经入土为安，终于可以放手并释怀这一切了。他这一生，刚正、勤劳，乐于奉献，不问享受，牺牲了自己，成就了家人。我将永远爱戴他。

母亲，那个曾经脸上荡漾着笑容，随口哼着歌曲的欢快的小妇人，也终于逃不过艰辛岁月的洗礼而变得白发苍苍、皱纹纵横。在父亲患病的年月里，她不离不弃，无微不至地侍候左右，替我们儿女尽了太大的责任。

她和父亲多年相扶相守、相濡以沫的深厚感情，温暖着我，也鼓舞着我们将爱传承。

父亲走了，母亲也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我知道，坚强如母亲，一定可以度过这道坎，与我们共享天伦、颐养天年。

                                完

谨以此文纪念我亲爱的父亲！您的深爱，我永远铭记。您的精神，我此生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