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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醉扶归】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瑱。可知我这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声声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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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正是这样的春光。
眼前,也正是这样的春光满园。
耳畔,就是这一支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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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是在春色如许的园林里,隔着水,水的这边是阑干,还有石头,我就是坐在石头上,那边是亭子,里面正唱着昆曲牡丹亭,选段,选的自然是这一段。
一步一摇的裙幅,一挥一扬的水袖,或并或翘的兰花指,璎璎珞珞结着的流苏,一折一合打开的扇子,一点一点流露的容颜,一瓣一瓣的落花,一缕一缕的歌声,一寸一寸的春光。
人隔水相看,只见粉色的红色的黄色的衣衫,是戏装,更见袅娜。
曲子隔水传来,绕着水面上落红无尽。一曲将了,锦屏人正看得这韶光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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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子终了,就像繁华落尽。只剩下人事平常。
也并不是多么难得的良辰美景,只是一个平常的假期的时日,古猗园举办牡丹花友会,所以有昆曲的表演。
在其中的一座亭台里,安放了音响也有演出时间。
演出的间歇里,两位女子就那么倚着阑干坐着休息,偶尔也玩玩自己的手机。有好奇的游人走进,搭讪,拍照,她们只是摇手说不可以,或者让小朋友离开演出场地,还有有调笑,问这两人是真人还是假的,它们分明也听见了,只是也并不回话。
她们其实是跟我一样的女孩子。
只有在演出的点到了的时候,她踏着步子上台,扬上去一句:袅晴丝,然后华丽转身,变成戏文里千娇百媚的佳人。
退出那一幕,她也只是为了生计奔波的女子吗?在五一的假期也不得休息。
在她化身为杜丽娘的时候,与我是听一支曲子,与她是工作。
一天中,机场演出是固定好的,她们就这么按着时刻一次次的变换。
在最后的一场之后,分花拂柳而去,若不是傍边有人太多,这样的两个人影穿行在院子里,还真如春光下的那一曲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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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竹猗猗的园林,其实正适合住上一位修竹一样的书生,在这样的亭台楼阁之间徘徊,吟咏,惆怅,书画消磨,偶尔也向往一下他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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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曾经是这样的,如今成了名胜便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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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坐在栏杆傍边的石桌上看书,虽然这的确很舒服,尤其是在春风吹来,鸟鸣在耳,落花被送几缕清香到身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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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来访牡丹的,春天是牡丹的季节,而洛阳太远了,所以就来了这里,计算着花期,也知道晚了,可还是忍不住的想来一趟。
知有凋零,毕竟凋零。
姹紫嫣红就像曲子里唱的那样已经开遍了,碧色沉沉的是花枝和叶子。
叶子下写着紫二乔,写着彩绘,写着映日,写着璎珞宝珠,写着各种牡丹的名字,现在却只能想象她们吐蕊绽放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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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桥头,无可奈何花落去。
春已经来过,花已经开过。
现在的叶子上是枯萎的花朵,犹如玉颜空死处。
这一场春,可是笙歌散尽游人去的时候了。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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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节日的原因,游人很多,有女孩子大概是和我相同的惋惜,拿着旅游册念着里面关于百岁牡丹的花开的句子,更像是一场繁华事尽逐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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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阑干的旁边,看来来去去的行人,有的正是年少春衫薄,有的却已经是荣光不在,有的也已经到了不需要再顾及自己形象的年龄了。
生命如花,也时刻都在凋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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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花,不遇,也想是游园不值一样,只觉得野草闲花,更惹人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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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就连亭台假山都失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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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鲜花的季节,花不在,就觉春空。再多的杨柳,再绿的溪水,再好的小桥,再美的笙歌,再多的游人,春天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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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怅怅的,都要这般离去了,却在就要离去的时候,在一处园子傍边看见几株芍药开得正好。相对于后来培育的牡丹,芍药是更早的春花,从诗经深处的淇水之畔一路走来。
她们像是专程等我的一样,不多,要找,却在找到后,发现每一朵都是风姿嫣然。春末夏初,牡丹花后,可不正是芍药的花期。
原来,迁延是为了后面的情缘。
原来今春花儿送我的惊喜是:见说君家芍药花,尽把春愁忘却,隔墙百步香来,数从为我全开。
原来今年我遇到的花语是:山丹丽质冠年华,复有余容殿百花。看取三春如转影,折来一笑是生涯。
原来今春,我遇到的颜色是:小碧阑干四月天,露红烟紫不胜妍。
原来今春的我就好像:画阑倚玉对佃红,娜袅翻阶放艳农。自笑主人无个事,年年携酒祝东风。
我在花圃外面,芍药之畔,寻牡丹未见,却觉得了无遗憾了。
今天是:
为访牡丹入斯园,
东风未去花已残。
春日不忍游人苦,
却送芍药到眼前。
就说,只要去寻,总会有一些春光落入眼底的。即便是错过了心心念念的花,春依然是值得游的。
邂逅的完美,总是因为大多不在意料之中,结果的美好衬托得那一场遗憾就像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铺垫。
今春又看过,不知道明年,或者下一个季节里,时光与我相逢是,又是与那一朵花的缘分呢?
美好,总是容易让人生出期待来。也因此,并不怕下一个错过。如果,有时候,错过也是一场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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