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道，非一人而合，非一人而裂
尘潇的眼神逐渐从混沌中抽离，直到芜幽的样子完全覆盖了地狱图景，他才松了气力。
时间再次凝滞，两人都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并没有来得及开口。
“怨恨哪有那么容易化解。心魔永远不会消失，那是所有生命的一部分。除非，这世界不再有生。”这一声虚心音带着愤怒，将凝滞的时间击碎。下面的人又开始骚动起来。
两人同时惊恐地向上空望去，神灵契上还有一点未被填补的窟窿正在吸入正阳剑所引的魔气。
“血，是代价，是恶念凝聚而成的结果。也是推动万物循环的必然。”这声音冷然一笑，又道，“即使你跨越了六極，穿行了四虚，完全蜕变成了另一个人，还是改变不了命运的轮回。屠龙者，终成恶龙，必要用自身化解怨念。这是偿还，也是命。”
“别听他的。”尘潇复又成了长乘，对芜幽道。
芜幽心中生起热火，神灵契那一点窟窿映入另一个空间。数条巨龙在那里游窜，人们被巨龙追捕，吞食。惨状与她身后一样。正阳剑向巨龙斩去，惨叫，断首……
芜幽又回头看向奔逃的众生，虽造成悲剧者被替换，但人们的痛苦却是一样的。
“杀了我——”芜幽看向长乘，眼中掠过一丝不舍，但绝无犹豫。
长乘摇头，喘息得厉害，魔气还在顺着他身上的血渍盘爬，他艰难道，“不要听他的，虚无之境中，你才是主宰。”
芜幽眼中闪着泪，浅声道，“所有人都应该为自己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这一切也该停了。”
“那不是你的错……”长乘话没说完，手中正阳剑已经不听使唤向芜幽刺了过去……这当然是芜幽用意念所控。
“不——这不是命——更不是缘！这世间不是只有怨恨、痛苦、仇恨……还有爱，还有美，还有德……”长乘眼眸清亮，极力控制着正阳剑。
当剑尖没入芜幽胸口一寸时终于被逼停。“还有你愿意守护的一切！”长乘用力将这句话说完。
芜幽望着他，微微一怔，泪水划过脸颊，打在了剑刃上。一道清光顺着剑尖涌向剑柄，使正阳剑变得透明无色——青阳剑终于出现了。
芜幽从恍惚中清醒，发现自己怎么这么傻，竟然差点自我沉沦，元神俱灭。
“走——”芜幽一退，青阳剑的剑尖被她逼出体外。她伸手便要去拉长乘。
“来不及了。”长乘退了一步。他看向神灵契对芜幽道，“神灵契被开启，会吞噬这里的一切。我们谁也出不去。你刚刚若是自我毁灭，也是同样的结果。”
“那怎么办？”芜幽急道。
“你是因为救我才被困在这里。你的最后一个极限，自然是我。”
“什么意思？”
长乘将剑柄递到芜幽手中，“把你要守护的——归还。”
芜幽心中一颤，“归还？”
“只有一个办法，散了我的神识。”长乘平淡道。
芜幽一惊，慌张退了两步，“为什么？你是谁？”这话似是在问长乘，也是在问她自己。
她没有等长乘回答，又急道，“不——我是要带你出去的。就算再走一遍六極，踏一遍四虚我也要带你出去。”
“没用的，那样我们就会永远在这里循环。”长乘微微一叹，“而且现实中，你我都会消失。”说到这里，他轻轻顿了一下，释然一笑，“你说过，有缘自会相见。我们已经见了。缘是起点，也是终点。这是结束，也会是另一个开始。”
话一说完，长乘周身魔气又开始升腾，圣洁之气一点点被黑色吞没。芜幽的心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她不相信这是真的。就如她不相信尘潇会死一样。她明明是来救他的，为什么要杀他？难道，要杀了长乘才能救尘潇？
这不可能！想到这芜幽立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长乘是尘潇的神识，若是散了，尘潇还能活过来么？只是，她也隐约感到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在长乘身边她找到了自己失去已久的心，和一些模糊的记忆。这记忆让她深深感受到了自己与长乘之间有着什么关系。
而尘潇……
“这是唯一的破解之法。”长乘见她慌愣，轻声提示道。
“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芜幽觉得自己又被什么控制了。她将青阳剑掷向远处，抱住自己的头，疯狂问自己：什么才是真实。自己到底是谁？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强烈想知道自己是谁。
“不行——我不能，我——”芜幽猛然睁开眼睛，一个巨大的邪魂正在她眼前漂浮，长乘已经不见了。
“长乘——”芜幽一声惊呼，青阳剑嗡鸣回到她的手中。后面哭嚎声越发清晰，“救救我们——救命——”
“救——”
“救救——”
……
邪魂撕碎他们的血肉，抽走他们的灵魂，吞噬他们的怨恨……
“不行——”青阳剑向邪魂的胸口灌了进去。芜幽对自己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记忆。
空白，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直到长乘的身形从空中坠落，她才拼命冲上去将他揽在怀里。
“你爱的人间很美，我不该独占。这是破解折寿之劫的唯一方法……”
长乘的身体变得透明，化作细细的银光飘向神灵契那一点窟窿……
阳光赶走浓密的黑云，所有人在阳光的沐浴中消失了，荒沙中生出了绿芽。远处多了几个模糊的人影在光簇中徘徊……
“长乘——”芜幽的心被撕裂，又陷入虚无。
一弦琴音拨开光雾，随之，一个黑色人影一把扯住了芜幽，一边又收集了那些徘徊的人影化成的数枚光点。
芜幽睁开眼睛，眼泪浸透了她的衣襟。“长乘”两个字从她嘴中轻轻溢出，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带走了。
她意识还没有恢复便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尘潇。
弦音再次入耳，从灵甦拨琴的手中弹出那数枚光点徘徊在了尘潇周围。空中电闪雷鸣，灵甦周身邪灵被闪电撕开，发出瘆人的惨鸣。
众人看到如此光景，心中都开始疑惑。直到伏羲九针光芒四散，将光点引入尘潇体内，他们才似是看到了希望。都开始激动起来。
只是，尘潇最后一缕魂竟然有两个，一个晶莹剔透，一个阴沉暗浊。伏羲针在两个光点中徘徊，这使众人都紧张起来。
芜幽心下更是惊骇，她也难以判断是怎么回事。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寻找尘潇的路上看到过尘潇的胎光，并没有浊气。这是什么呢？
她脑中飞速回忆虚无之境中发生的事，可是却记得不全。
一股凉风将周围草木剥开，弦音以外的鬼魅低吟越来越近……时间已经不允许芜幽再犹豫。她心下一横，伏羲针欲要将两颗光珠同时引入尘潇体内。
就在这时，弦音突然停了。灵甦极闪到了尘潇眼前，匕首弹出直接向尘潇胸口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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