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黄土

 

梦在黄土

    “你如果不放弃他们，”面前的女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把一张已经发皱的纸扔到男人面前。“我们就离婚。”

    “沫沫，”男人微笑的看着只有两岁大的小女孩儿，“沫沫以后要听妈妈的话。爸爸要去……”

    “在你心里，我和孩子就这么一文不值么！”面前的女人抱着孩子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放弃的。”

      “华，”男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这些孩子们需要接受好的教育……”

      “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你！”女人的情绪有些激动，“你有家庭有孩子，难道你想让沫沫一直和你在这个山沟沟里么！”

      “……”男人沉默着。孩子在女人怀里哭含着。女人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怒火。良久，男人说，“我对不起你们，所以，我签。”

      秋风轻轻的吹过已经发黄的树叶，像对待自己的恋人一样柔情。可是树叶带着乞求说，“不要留情，我很痛……”自那以后，年年的秋风才那么冰冷，冰冷中带着柔情……  

  “孩子们，在大山的那边，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而你们一周后将要去参加高考，你们坐高考的列车驶向那个世界。”男人站在讲台上，台下是一群可爱天真的孩子们。说是讲台，这不过是用锅底的黑炭在木板上涂抹而成的，而孩子们一个个坐在用板砖摞成的小板凳上，这些孩子已经跟了他十年了，现在有的只能坐在地上了 。

      “老师……我想去看看老师说的世界……”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站起来。他一愣，沫沫也该这么大了吧。

      “走出大山很容易，但是我希望你们是用知识走出去。”男人微笑着说，“老师希望你们去参加高考，哦，不是希望，而是必须。”

        “可是老师，我们没有钱……我爸妈让我回去耕地……”一个男生有些哽咽。他记得他，在他刚刚任教的时候，这个男生总是上课捣乱，他说自己就是为了捣乱来的，知识对于他来说没用，还是放羊娶媳妇实在。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男人笑着说，“这十年中，我把自己所有的知识交给了你们。我曾经无数次告诉你们，钱很重要，但钱绝对不是控制一切的钥匙。只要你们想去参加高考，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老师……”一个小胖子站了起来，“老师，我不学了，学了我也走不出大山，您……”

        “阿坤，老师记得你很喜欢听老师讲天安门，那是祖国的首都，你不想去看看么？或许它和老师讲的不太一样了呢……”

        “老师……”

        “大家就在这里复习吧，老师出去看看。晚上回家的时候小心一点儿……”男人打断了孩子们的提问，大步走了出去。他要在天黑前把药材送到县里去卖，他从一个月前就开始这样做了，他需要攒够班里十二个个孩子的三天伙食费，车票和住宿费。

    男人的手早已有了茧子，背也弯了下去，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同来这里的教师也就只剩他一人了。他为什么非要留下？谁也不知道答案，不过，这片黄土地知道……

    或许上天总是希望给人磨练，助人成长。男人在进县里的时候，意外的被车撞死了。他倒在血泊之中，却紧紧的握着自己卖药的钱。好像它就是他跳动的心脏，只要握紧它，就握紧了自己的命，只要握紧它，自己就会重新活过来一样……

      悲痛笼罩着这个小村庄，孩子们看着老师的尸体，痛哭流涕。村民们看着这个热心又善良的男人，都叹了口气，嘴上嘟囔着，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

      “不许去！”村民拉住了准备跑出去的孩子，“我跟你说过，你考不上大学，我没钱供……”

      “婶婶，这是老师给我们的钱。”阿坤把老师枕头下那个被折的工工整整的一摞钱拿出来，“婶婶，老师，他是为了我们……”

      “你们考不上的。”女人语气有些软了下来，“你们以为……”

        “既然孩子们想去就去吧。吴先生从小就教他们认字，咱们那会儿也闹了多次。这就当是完成吴先生的心愿吧。”一个男人从屋内走出来开口。

      “好吧……”女人叹了口气，“等下我。”她转身走进屋内，没一会儿拿着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这里面是我们攒的钱，不多，去吧……”

      那年高考出了奇迹。十二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重点大学。热闹喜庆包围着这个偏远的小村庄。村民们终于看见了大领导。在人群中，却没有那十二个孩子。

      “你好，请问你们……”一个小女孩儿拿着照相机，看到了大树下围成圈的十二个孩子。

      “我们不想……”阿坤开口。

      “哦，你别误会，我只是想问问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别的教师。他应该四十五岁了，妈妈临终前告诉我，我的生父在这边……”沫沫看着他们。

      “这里一直只有一位教师。”女孩子开口。

        “我的爸爸么？”沫沫激动的问，“我能见见……”

        “他去世了。”阿坤开口，“他为了供我们上学……”

        “什么！”沫沫感觉自己的心脏慢了一拍。“怎么回事……你们不是……你们不是他们赞助的么……”

      “他们？”阿坤笑着说，“你是说外面那些大领导么？”

        “他可能不是我爸爸……”沫沫捂着心脏，她心想，或许不是爸爸。爸爸在她一岁的时候就和妈妈离婚了，妈妈说过爸爸不爱她们……

        “你叫吴沫华对么？”女孩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日记本，“这是收拾老师遗物的时候，我们发现的。我们没有看，一直带在身上。老师和我们说过，如果他去世了，他的女儿会回来找他……”

      沫沫颤抖的打开了日记。

      我的女儿以后要叫吴沫华。沫是相濡以沫的意思，华是她……

      和华离婚，对于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我放不下这群孩子。

      他们都走了，临走前他们问，你为什么不走？难道要一辈子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么？我看着这片黄土地，回答到，我的答案在这片土地上……

    ……

    “爸……”沫沫拿着报纸跪在了男人的坟前，“这里修建了公路，家家户户都有汽车了，你告诉他们要不忘本，你的学生们现在是新的领导班子……”

    “爸，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说答案在黄土地上了……”

    “爸，秋天又到了……”

梦在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