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不知人间几万年。我依然每天趴在当铺的柜台后面,无精打彩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在12号当铺里换取着自己的执念,贪念,怨念……
一出出故事,演一曲曲人间悲欢。看的多了,渐渐也明了了一些人世间的春花秋实,儿女情长;还有那乱世豪情,江湖之义。
开始有些向往烟火气的人间。
这一日依然凄风苦雨,呜呜的风吹的12号当铺那猩红刺金招牌胡乱的舞动,看得我心烦。我从指尖射出一点微光,喊了 个定字,那招牌果然就呆立不动了,连淅淅沥沥的雨声也一并消失了。
如今盛世,天下太平。这条街巷,人是越来越少 了。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泛着油润的微光,无声的雨散在上面,溅起一小圈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了。如此无聊,我竟看得入了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声和风声突然间响起,吓得我一个激灵。有人打破了我的禁制!
忽然间风声又止,巷子里响起了轻缓的脚步声。小巷的尽头,有一个撑着油纸伞的人,向这边缓缓的走了过来。
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姿欣长挺拔,墨色的祥云宽腰带上坠着一块同样墨色古玉。那玉饰看似粗糙,质地却是极佳,古朴沉郁,色深却不暗。雨水染湿的衣摆,泛着淡淡的浅蓝色,像是海水的波浪一样,随着他的走动起伏荡漾。
被油纸伞遮住了面容,看不真切,只这身形穿着,这不急不缓的脚步,这从容的气度已经可以看出来人的不凡。
缓步来到当铺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在风雨中摆动的刺金招牌。他勾唇微微一笑,就收伞跨进了12号当铺,来到了柜台前面。
我一直处于呆滞状,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来12号当铺的人,都是在生活中无法解脱,才来12号当铺以高昂的代价换取自己想要的。
12号当铺神秘莫测,没有人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换取心中所想所愿,所以来人大多惶恐不安,或是心如死灰。从来没有人像今天这人一样,如此的从容不迫。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好看的人。
对,他很好看!让我想起了书中的俊俏公子。剑眉星目,挺鼻薄唇,发髻高高束起,额间坠一块玲珑剔透的翠玉,端得是眼神流转,神态风流。
他见店内只有我一人,还是个呆子一样的年轻人,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地说出了此行目的:
“我想交换些东西。”
声音轻缓坚定,没有问询没有迟疑,他很自信的说出了此行的意愿。真不像是第一次来当铺的人。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话,许久不曾出现的爷爷突然现身在12号当铺,并请他去内室说话。
大约一刻钟,他就出来了。路过柜台时,冲我微微点头,展颜一笑。我呆呆的回他一个笑脸,他便摘下腰间古玉,放在柜台上,转身出了当铺。
一直看他消失在巷子尽头,我才收回了目光。爷爷不知道何时来了前店,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不解的回看他,他便不理我,来到柜台里面,看着手里的档案出神。
我自是不会打扰他,来到他身后,也探头去看档案,我想知道今天来人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爷爷喃喃道:“竟然买凶刺杀自己,好一出祸水东引!”
原来来人是梁国的三皇子,他此来的目的是让当铺派顶级杀手,于三月后在皇都刺杀自己。当然只是做场戏给当今皇上看,不是真的自寻死路。
爷爷传讯给木心公子,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刺杀此人。并强调务要失手,要确保杀死此人。
木心公子是当铺最出色的杀手,温润的外表下,有一颗狠辣的心。他武艺高绝,曾在东海徒手杀死恶蛟。只要是他出手,没有办不成的事。
竟然派出了木心师兄!这不合当铺规矩呀,违背客人意愿,是要受到反噬的,爷爷这是为哪般呀!?
接下来 日子里,我一直心神不宁。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清风明月般的公子会来请人刺杀自己;为什么爷爷要违约的派木心一定杀死他。望着僻静的雨巷,我犹豫良久,决定去人间看一看。
过去经年,我从不曾踏出过12号当铺的门槛。我总以为走出去会很难,我害怕未知的世界,我害怕潜在的危险。如今站在槛外却发现,其实只是需要一个决定那般简单。
没有告别,我和爷爷之间不需要那些。我带走了梁公子的那块墨玉,沿着他曾来去的方向,走了出去。
一直到巷子尽头,走进一片混沌,一阵眩晕后,我置身在一片山川之中。
身旁是参天古树,脚下是厚厚的杂草地。一只吊睛大虎正立在我面前,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就冲我一顿猛啸。
如很多故事里写的那般,很巧有个路过的英雄救了我,还好心的带我回了他的家,把我安置在他的别院里住了下来。
救我的英雄他是梁国的镖旗大将军,将军夫人不喜欢我。凡人在我面前,如水般透明,要看透他们的心思并不难。
将军与夫人一向琴瑟和谐夫妻恩爱,近日夫人即将临盆。将军 特意从前线赶回家里,就是为了陪在夫人身边,一起迎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很巧的在归途中救了刚到这个世界的我。
当日将军为了赶路,来不及做其他安排,匆匆地与我共乘一骑。穿过繁华的长安街,或许是策马奔腾地画面太美,让闲得慌的人们有了无限的创作欲望。第二日就有歌谣传进了将军府:
将军伟岸世无双,
仙女颜色顷城邦,
玄衣骏马英雄相,
冰清玉洁好姑娘……
我不得不佩服人们的想象力!想必将军夫人也是听闻了的。但是她还是接纳我住进她家的别院,还派了个叫灵七的丫头来服侍我。我寻思着这世间事,挺妙的!
在他家住了不过三五日,夫人竟难产,御医和产婆都束手无策。我央灵七带我去产房的时候,门外跪了一地的人。大将军沉默的站在人群中,身影无比的萧索。
我告诉他,我可一试。清退了所有产婆御医,我从指尖射出一点光,没入夫人头顶。那已晕死过去的产夫突然活了来,一声大叫,猛一用力,孩子竟出来了,哭声响亮。
自此我成了他家的恩人,更安心的住了下来。说来我同他家麟儿也是有些牵绊,本是必死的命格,因为我又活了过来。当然,这一切与他父亲救我和他母亲收留我都是有关联的。
一月后,将军家麟儿满月,大肆酒宴,来的都是皇亲国戚。
我再一次见到了梁三皇子,这一次他一身绛紫长衫,腰围朱红腰带,气宇轩昂,华贵无比。
坐在席首的他,大约是皇宫里的唯一代表人物,并不见其他皇子贵妃。
可是他今天那样子,和我初见时的清风明月完全不同。有些刻意的放浪形骸。喝酒调笑、傲慢无礼、举止无度。
我试图窥探他,却发现完全看不透。
突然间心悸,我感受到了木心的气息。回头向外望去,果然,一人手执长剑,从殿外飞身而来!
来人是木心!长剑所指果然是那三皇子。
三皇子和众人一样,像是吓傻了,呆立不动,就等着那长剑透体而过。他大约还不知道,木心这一剑誓在取他性命,并不是做做样子。
千匀一发之际,我扔出了手中的墨色玉玦,阻的那长剑一偏,刺了个空。
木心不死心的一转身,又向三皇子刺去。那剑携着冷冽的剑气,去势极快。我隔着人群,已是来不及搭救。
好在那三皇子也非等闲之人。像突然间惊吓过度,冒冒失地向左倒去,极时避躲过了心口要害。可是木心的剑太快,三皇子的右肩还是被刺穿。
吃酒的人群终于醒了过来,纷纷出手相救。木心眼看已无法再得手,转而跃至我的身旁,提起我手臂,带着我一起越过追杀的人群,向殿外逃去。
没有人能留得下木心,越过门楣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回首望向那三皇子。他已在众人搀扶下站起。在嘈杂的喊叫声中,我清楚的听到他失声大叫:“太子他好狠呐!竟然容不下本宫这唯一的兄弟……”
“这天,又要翻了……”木心低语。
上一意章:12号当铺 -祸水东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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