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4年,我高考失利,和同伴在网吧玩了两天两夜,最后胡乱填了一个在贵阳的大专院校,念建筑工程专业。
陌生的地方,加上又是不喜欢的专业,彼时的我对前途感到一片迷茫,第一个学期坚持到了最后。2015年初,女朋友选择和我分手,一整个寒假我都在煎熬中度过。在返校的时候上错了火车,索性将错就错,随车来到了两千公里外的浙江。
初到浙江,我寄居在一个在浙江打工的姑姑家,父母亲多次打电话劝阻我回去上学,我无法给他们诉说我的痛苦,只是坚持自己的决定,父亲不再劝我。
我第一次出校园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此前一直没有上班的经历,姑姑安排我和她去她上班的工厂上班。我来到工厂,每个人都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姑姑把我交给领班组长,也就没有时间管我了,工厂里每时每刻都得工作。
领班的安排我跟着一个老员工学习,这里似乎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制,由于要一边教我,所以难免耽误了他的进度,不一会他就显出对我的不耐烦来,见到领班多次跟他说些什么,我听不清,但我知道多是些埋怨我的话,还有的时候直接当着我的面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我气不过,又不想给姑姑添麻烦,才做了一个早上就跑掉了。
那天我没有回去,一个人沿着马路走了很久,最后天黑了无家可回,只得沿着路走回来。姑姑知道我做了一个早上就走了,见我回来,没说什么。
此后的几天,我陆陆续续又进了几个工厂,但都做不长,做得最久的一次也只有一天半。
一个月下来,我先先后后进了七八个厂,但是都没能安定下来,身上带的钱也快用完了,姑姑也没对我有一句重话,对我的态度却越来越冷淡,有一天我躲在门口拐角的地方,听到姑姑和姑父在说我“真是个麻烦”。
隔天我在酒店找了份兼职,一天下来有八十块钱,我坚持做了一个星期,涨到一百,接连做了一个月后,我从姑姑家搬出来,自己租了个房子,是当地人建的出租房,很小,进门上炕,基本活动都在床上,房租一个月只需要200块钱,可谁知道我才住进去的第三天晚上,屋里就遭了小偷,我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放在床边的手机被偷走了,可这也可说是我唯一的东西了。
当时一排出租屋里住的都是外出打工的外地人,他们告诉我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据说那些小偷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外地人,不正经工作,专门靠偷,说不定啊都发展成了一个职业。应付这种情况的方法只能是把钱包、手机这些贵重物品随身带在身上。
那是是七月,浙江的夏天非常热,出租屋里没有空调,风扇整晚整晚的开着吹,隔壁住着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呼噜打得震天响,我晚上睡不着,常半夜起身到河边去吹风,一整个夏天都在失眠。
2015年九月,我还是进了一家工厂,做五金材料的,我负责机器切割工作,每天八个小时站着做同样的事情。工厂包中午的伙食,本地人做的饭菜没有辣椒,而且时咸时淡,我也都渐渐习惯,并坚持到了年底。
2016年进了一家生产照明灯具的工厂,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打零工,进了大一点地工厂,生活渐渐变得规律了起来,流水线上也有更多的年轻人,我得已认识一些同龄人,每天固定时间上下班,虽然有时会加班有时赶货也有通宵24小时上班的时候。
由此算是暂时“安定”了下来。
2
2016年八月的一个晚上,因为一个紧急订单需要在当天出掉,全厂没有准点的在加班,到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们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当时依然没有下班。
每个人都显得极度困乏, 当时有一道工序需要用到502胶水固定,我一个不小心,用力过度,导致胶水直接喷到我的眼睛里,我立即捂着眼睛跪坐在地上,碰到了很多东西。周围的人都不知所措,最后一个和我走的近的人将我扶到洗水间,我不住得用水冲,眼睛火辣辣得疼。
我捂着眼睛,眼泪一直往下掉,朋友顾不得请假,带我直奔医院,没想到最近的一个医院已经关门了,我们又在医院门口打车,去到市中心的中医院。可是祸不单行,眼科的医生已经下班了,值班护士连忙打电话过去,告诉我主治医生需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我疼得受不了,问护士能不能简单的先替我处理一下,护士不敢接话,我只得到洗手间,用水不停地冲。
我明显地感觉到眼皮上一层固态的东西黏在上面,那只眼睛一直睁不开。我开始害怕起来,担心眼睛就此瞎了,短短半个小时,脑海里天人交战。但凡只要有脚步声我都以为是医生来了,一次次的失望后,我心如死灰。
所幸四十分钟后医生还是来了,先是滴了药水,眼睛里顿时像进了辣椒水一样,还好疼痛过后眼睛终于能睁开了,但是眼前模模糊糊地,像是有一层雾挡在面前。
接着又用不知道什么东西在我眼皮上轻轻地刮,刮一下我的眼前就清晰一分,紧急着继续滴药水,再接着刮,反复多次后,眼皮上的那层固态没有了,我的眼睛除了红彤彤地,基本上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第二天一早,滴了医生给的药水后,我接着去上班了。
那以后我做事愈发小心了,没有再出过什么事,但是此后这类不大不小的工伤事件却也是一直有。
操作机器的时候不小心弄伤这种算是“最低伤情”的,简单包扎过后就可以接着上班了,严重一点地回去休息一天,连医院都不用去。严重的整个手指被冲压机器给整个碾碎,整个工厂都能听到受伤者痛苦的惨叫。
2017年四月的时候就出过这么一回事,出事的是一个刚满17岁的男生,看着憨厚老实,工友们都叫他小鬼。那天车间地上的血从小鬼的工位上一直延伸到工业区门口,小鬼躺在担架上,身子痛苦地扭做一团。
车间工人都聚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低头交流着什么。
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小鬼了,听一些消息灵通的工友说,小鬼的中指和无名指已经被碾碎了,工厂赔了一些钱,金额不得而知,小鬼拿着这些钱,回了老家。
3
工厂里不时会有来闹事的,多是些厂里以前的工人,没有经过正规辞职手续离职,月底发工资的时候没有收到钱,便叫上“老乡”和“表哥”到厂里找麻烦。
这些打工者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对法律没有太大的敬畏之心,而公司主管及经理经过十几年摸爬滚打也不是省油的灯,套用一句老话可以说是“走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还要多”,双方一言不合就往往就打骂起来。
曾有一次,我目睹了经理和其中一个人扭打在一起,顺着楼梯从四楼滚到三楼,两人皆皮青脸肿,身体各处擦伤血迹涂抹在台阶上,场景看着很是怕人。
更有甚者,怀里揣着一把水果刀,有人眼尖看到了,并在他没动刀之前,招呼好几个人上将其制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事情的后续发展也是不得而知,每个人对此讳莫如深。但是哪怕如此,此类事件依旧不停上演着。
看得多了,我的内心再无波动,有时会自责于自己的无情,但是人间本如此,每个人心中的对错都不一样,小小的一座工厂也是一座江湖。
我决定抽身而去,2017年的年底,我辞职了,并发誓以后再也不进工厂。
真实故事|当我与世界初相见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