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最近总是做一个梦。
在梦里,有一辆午夜的,绿色的,好像在哪里见过的的公交车,慢慢驶来,这辆车太旧了,车漆剥落了好多好多,露出了车漆下面的金属板,行驶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车轮在不知是雾里还是黑暗里看不清楚,最终这车停在一个不知名,不知地的站点,站点没有路灯,只有一盏不知什么年代的,不知谁接通的灯泡,在黑夜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这个站点他可以发誓自己从来没见过,但是每次在梦里,他都在这个站点的站牌下面等候,站牌处也总是只有他一个等车人,站点的风很大,站牌旁边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得一点不剩了,几只不怕冷的鸟半夜了还不时地发出怪异的叫声,好像哭诉,又好像在召唤,天阴沉沉的,云压得很低,那辆公交车行驶在乌云和大地之间,好像被紧紧地夹在中间行驶,看样子,要有一场暴风雨,陈明感觉有些冷,紧了紧袖口,这件衣服是他从老家带来的旧棉衣,是娘亲手缝的,穿了很多年,衣服也早已经破旧不堪,他并没有舍得扔掉,而是带到了城里放在衣柜的底层,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走上了这辆怪异的公交车,车上很暗,只有车前边有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司机的驾驶座和前面的几个位子,他往后边望去,奇怪的是,车明明很短,可是他总望不到头,他借着幽暗的光,审视了一下司机和周围的环境,司机总是穿着厚厚的黑色衣服,领子竖立着,戴着不合适的公交车司机的帽子,帽檐压得很低,好像很冷的样子,的确是很冷,这辆破旧公交车的密闭性不好,窗户缝隙里透进冷风,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看不见司机的表情,但是从他苍白的面孔和从来没有动过的嘴角来推断,陈明觉得他总是面无表情,他看看座椅,座椅很旧,好像挖出的古董,似乎上面坐过许许多多的人,但是座椅上有层薄薄的灰尘,又好像很长时间没人坐过的样子,他抬头看看车顶,又关了关车窗,拂去座位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忽然,他恍然大悟,这辆车几乎和小时候村里唯一的那辆公交车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车内光线比较暗没有发现罢了,车已经在行驶了,他不知道车往哪里去,但是心里又觉得知道目的地,应该去那里,所以他始终没有询问,事实上,车上除了司机和他,陈明也并没有看到其他人。车越走越快,又好像一直匀速行驶,车很旧,按理说应该颠簸不舒服,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好像车一直在飘,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开始坐的不耐烦的时候,车停了,他闻到了水的气息,他站起身,正准备下车,梦醒了。
陈明惊恐,在自己宽大的双人床上起,他没有结婚,一直是一个人住,打开床头灯,点燃了一支香烟,他来自农村,从16岁开始奋斗多年,终于在三十岁这一年在这个城市里买到了一处160平米的房子,跳出了农田,成为别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他今天刚搬的新家,众人散去,热闹归于冷清,梦里的季节仿佛是深秋或者冬季,可是现在却是盛夏,他感到一阵闷热,打开空调,才感觉舒服一些,拉开衣柜,底层母亲给做的棉衣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勾起了他的一段段回忆,这样的棉衣,儿时的玩伴张洋也有一件一样的,两家的老人一起给孩子做的那年的棉衣,掐掉香烟,他走到客厅,客厅里一片狂欢后狼藉,费力的挪开沙发,那里有一个暗格,他打开暗格,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显得淳厚朴实,穿着和衣柜中一样的棉衣,一脸稚嫩,笑得很开心,他叫张洋,陈明又点燃了一根香烟,拿着照片,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他和张洋是儿时的伙伴,从上学开始,张洋就处处强于陈明,人家都说啊,张家出了一个好儿子,陈明心里不甘,可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张洋,陈明不知在背后受了了父母多少奚落,可是张洋对他却是极好,可是越是这样陈明越是有一种挫败感,张洋一直告诉他,他们以后要在城里买一套大房子,然后做邻居,也是在一个夏天,天气奇热,镇上的水库刚刚完工蓄水,于是,陈明就约着张洋去镇上的水库去游玩纳凉,于是,两个孩子就坐上了村里的公交车去了镇上,正午头里,水库并没有人,两个孩子就把脚伸到水里戏水,突然,一个邪恶的想法出现在了陈明的脑海中,张洋并不会水,如果把他推到水里,会不会就一切都解决了?罪恶的念头一旦升起便很难熄灭,他悄悄地转到张洋身后,趁他不注意,将张洋推进了湖里,看着不会游泳的张洋在水中挣扎,绝望的呼喊,陈明的心里感到一阵阵害怕,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怪异的欢乐,直到张洋沉到水里,再也不见踪影,陈明才跑到人多处大声呼救,假意救援,面对着张洋父母的伤心欲绝,陈明更是把这个秘密禁守心底,不敢说出,后来,张洋的母亲患了精神病,他的父亲也忧郁而死,可是,陈明在感到快感的同时,却始终忘不了那个眼神,一个张洋沉入水中之前充满仇恨的眼神,那个眼神烙印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抹去,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啊,那是一个人在得知无法生存后不再慌乱,只剩下仇恨,这个眼神,也成了陈明梦魇的来源。陈明丢掉烟头,此时,屋里的大挂钟已经敲过了12点,今天,便是张洋死后的第十八个祭日了,也是陈明住进城里房子的第一夜,陈明的嘴角泛起一阵冷笑,张洋啊张洋,住在新房子里的,不还是我吗?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晚上,又是同样的的站牌,同样的灯,同样的鸟的怪叫,像是哭诉,又像是召唤,不同的是,司机却了着一身红色的衣服,这是陈明在张洋父亲去世的那天穿的衣服,司机的帽檐依旧是低低的,看不清楚面容,在上车之前,他的手里多了一张照片,张洋的那张照片,照片上的张洋穿着和梦中的自己一样的棉衣,笑的是那样的开心,梦中的陈明突然感到了一阵慌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车上的乘客似乎多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却又是清晰,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水声,陈明感觉到了水的气息,陈明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个梦境过于逼真,他感到有些恐惧,可是,他很快就发现,他感到一阵阵的寒冷,这种寒冷是那么的真实,仿若来自于灵魂,他发现醒来的他并没有出现在床上,而是,还在那辆公交车里!他告诉自己梦已经醒了,他使劲的掐着自己,感受到的却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他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挤出来,血液仿佛凝固在胸腔里,感到一阵阵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窒息感,身边水的气息更浓重了。他好像又回到了儿时的水库,对,就是那个水库,他颤抖着慢慢地抬起手,看着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张洋,依然是笑的那么开心,可是,他眼神却变得恐惧起来,慢慢的,那张脸似乎在改变,赫然,就是现在的自己,他抬起头,发现司机不知何时探出的头正在盯着他,苍白的脸,仇恨的眼神,嘴角不再是一成不变,而是带着诡异的笑容。接着,他发出一个孩子般熟悉的的声音:陈明,我的房子到了,我们一起做邻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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