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张爱玲

作者: 随风似水 | 来源:发表于2023-07-26 23:23 被阅读0次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

    最初读张爱玲文字正是张爱玲成名的年龄,算起来二十多年了;最初写张爱玲的文字也也十余年。对她文字的钟爱未因岁月流逝而淡去,竟像《红楼梦》一样,每隔一段时间时间会读一、两篇,写一点感悟。

    十二年前,除了大陆未出版的《秧歌》《赤地之恋》,其它作品几乎读过,如今,这两本书也找来读了,无疑,张爱玲是一个天才。她在年少习作《天才梦》里已写道:“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为她所有作品抹上苍凉底色。

    光阴越瘦越感到《半生缘》开篇那段话的无奈与心酸。“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在可充当一生一世的三年五载中,读的是张爱玲故事中的离奇情节、变幻多端的意象、光怪陆离的色彩、妙言警句;到了指缝间的十年八年,方慢慢读出张爱玲对人生、人性的独特理解与感悟。

    最先接触张爱玲的作品是以她最著名的小说《倾城之恋》命名的中篇小说集。九十年代初,不知张爱玲何许人,仅凭对书名的兴趣看此小说。那远离现代生活的怨妇,对女性内心世界的细腻描绘、故事中弥漫的凄清色彩、荒凉的气息将我带到久远的年代。从那之后,有意去找张爱玲的作品。那时拥有一套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张爱玲文集》,几十年来,除了《红楼梦》,也就只有张爱玲的书让我一读再读。现在还有木心。

    看着张爱玲那张高高仰起的头、身着旗袍的照片,以为她是一个很古之人,直到张爱玲九五年去世,才想到她与我奶奶是同时代的人,我奶奶也是九五年去世的,那年七十六岁,比张爱玲大一岁。听我叔叔说,我奶奶有一张身着旗袍、烫卷发的照片,文革时让我叔叔烧了。那张未过的照片给我了无限遐想,竟缩短了与张爱玲迢遥的距离。一生好强命运多舛的奶奶,让我看到张爱玲那张拒人以千里之外照片的脱俗又世俗的美。这个孤独一世、缺爱一生的传奇女子,在中秋团圆日子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悄然离世,何等脱俗。而早年盛名时对世俗生活的热爱是对她晚年虚空生活的映衬吗?早年就看透人生的虚空,只得抓住一点具体实在的东西。张爱玲是有意选择这种离世的方式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如她早期小说《霸王别姬》中虞姬死前所说:“我比较喜欢这样的收销。”

    张爱玲从未有过天真烂漫的童年、纯情多愁的青年。张爱玲在生活上、待人接物方面,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低能。敏感的天性、家庭的变故让她早熟,孤独的女孩只能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寻找生命的欢悦。在张爱玲弟弟张子静眼里:“她的脾气就是特别,喜欢什么事情总爱跟别人两样。”这个活在自己内心与众不同的女孩渐渐长大了,从她中学时代的照片已看出不凡的气质。张爱玲喜欢绘画,对服装设计很有兴趣。蓝椅套配玫瑰红地毯,不甚谐和的浓厚对比色彩让她喜爱,喜欢穿自己设计的奇装异服。二十三岁写出了《金锁记》《倾城之恋》,那是她的辉煌鼎盛时期,那时她是张扬的,那时也是她与胡兰成的热恋时期。

    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世界的临水照花人。” 胡兰成是真正懂得张爱玲的,尽管胡兰成一生中爱了很多人,抑或,张爱玲一生中只此一人懂得他。如此高傲的张爱玲,明知分手已是定局,却依然帮助身陷囹圄的胡兰成,直到他真正脱离危险,才提出分手。这就是爱,一生中经历一次足已!即使是张爱玲这样特立独行、孤傲的人,当遇到懂得她的人,也会低到尘埃里。

    按现在的说法,张爱玲就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大女人。倘若没有看胡兰成《今生今世》中的“民国女子”中关于与张爱玲那段情愫的描写,怎么也看不到她小女人的一面。独立特行的孤傲个性、惊人骇世的文学成就,连外表也生得高大。在爱的沐浴下,张爱玲同普通的女子没有两样。她因用胡兰成给她的钱而高兴,尽管她那时稿酬已很高,到底女人用男人的钱感觉不一样。她喜欢在房门外悄悄看胡兰成,她写道“他一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淋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让我想起她小说中的句子“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虽说这种喜悦只有两三年,却足以让她用了一生去回忆。

    从《半生缘》中可窥见她与胡兰成那段恋情,世钧与曼桢的恋爱有很细腻的描绘。譬如:世钧回南京看望生病的父亲,曼桢给他写了一封信。多年以后,他与别人结了婚,无意中翻出这封信,最后几句话是这样写的:“世钧,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胡兰成的家也在南京,他每次从南京赶到上海看张爱玲,想必二人之间定有这样的依恋与不舍。恋爱中的人总想天长地久,张爱玲在与胡兰成的婚书上写道:“现实安稳,岁月静好。”然而这仅一个美好的愿望,张爱玲一生都不曾安稳,谁也没给她过长久的安稳。

    张爱玲以旁观者的姿态冷眼看世界,看到富丽堂皇的生活表面下千疮百孔的世界;看到为生存表象下人性的丑陋。张爱玲的故事不管有多么华丽的开始,却皆有着“苍凉”的结局,如同她自己的命运。

    她的故事都是小人物,小人物在平凡世界遭遇的平凡琐事。特别是对女性命运、内心世界的描绘。张爱玲深深理解、同情为生存而挣扎的女性。无论是旧时代生活在封建大家庭的女子,还是外出工作生活在新时代的女子;无论命运怎么捉弄人,人都得活着,无奈也好,委屈也罢,还得拼命好好活着。故,《半生缘》中世钧与曼桢十四年后再相见,世钧已有家庭,曼桢也不再是从前的曼桢了,他们回不去了,还得延着各自的生活轨迹走下去。二十年前读这个故事,读的是故事曲折离奇的情节。而今再读那些文字,心情非常沉重、压抑,已不是淡淡的忧愁,而是深深的悲凉。没有谁可以一直等你。岁月无情……

    张爱玲改写《十八春》为《半生缘》已是一九六九年,连她的第二任丈夫赖雅也过世了。张爱玲用沈世钧与顾曼桢的恋情来追怀她与胡兰成那段情爱。岁月让她对爱这样诠释,“也许爱情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没有轰轰烈烈、大起大落的悲欢离合、生死离恨,却真正是一场让人心酸、心痛的人生悲剧。恰如张爱玲所说:“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

    张爱玲始终坚持用自己的人生观、美学观写作。她去美国的一段经历,正好应证了她的写作理念。刚去美国的那段时间,她说,就算是牙医方面的书她也会硬着头皮去翻译。生存问题基本解决后,原本对物欲要求就很低的张爱玲就不会再委屈自己,晚年用了十年时间考据《红楼梦》,写成了《红楼梦厣》,红学专家周汝昌对张爱玲极为佩服,认为她对《红楼梦》是真懂。张爱玲又用了大量时间将自己最喜欢的方言小说《海上花列传》翻译成国语,后又翻译成英文。贵族出生、早年盛名、奇装异服更映衬了她晚年的孤独与凄凉。 张爱玲用她的一生去解读苍凉。

    张爱玲的时代渐渐远去了,依然能从她的文字中看到我们熟悉的面影,也有你我的影子。我们没有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爱大恨,我们不彻底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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