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先生

文/临牙子

1.

狗先生是我高中同班同学。

高中我们很多人都是住校，他是为数不多走读的其中一个（就是晚上不住校，离家近，在家住）。所以我们很多人都叫他早上给我们从外面带一些肉包子煎饼之类的早餐，因为学校的真的很难吃。每每我们叫他带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厌烦。除非真的带不下了，他才温柔的说一句“不好意思，带不下了”。当时学校是禁止这种行为的，所以他其实冒着很大的风险。但是他一次都没被抓住过，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他是用了何种高招。

往后叫他帮忙带早餐的次数多了，我们心里也都念着他的好。可或许淘气的天性泯灭不了，我们经常拿他开玩笑，他也没有生气。很多事情在我看来，我一定是忍受不了的。

狗先生脾气真的很好，很好。

2.

已经记不清他为什么被叫“狗先生”了。或许某一个人开始这样叫他，我们就都随波逐流了。很多事，哪还记得清。

对于这个绰号他没有任何反感。这件事情在他看来，还不能激起他心中哪怕一层波浪。

在高中最后一年，我们成为了同桌，我曾问过他为什么不反感这个绰号，他说:“因为我喜欢狗，狗是一种有灵性并且十分忠诚的动物”。这句话我一直还记得。也是在那一年，我们开始成为了好朋友，好兄弟。

3.

高三某一天。

那或许是我唯一看见他生气的一次。

日子还是像往常的夏日一样透着炎热。天花板上的风扇无力的飞舞摇曳，刚出冰箱的几根老冰棍也待不了几秒钟就会融化。或许这磅礴的热量让人的心情也变得不好。

中午午饭休息的时候，我正在座位上忙里偷闲的品读着青年文摘上的一篇动人的爱情故事，我就见他脸色很不好的从教室外走了进来。他平时哪会出现这种表情，他明显是因为什么事情发了脾气。真是怪事，狗先生还会生如此大的气？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便先静观其变。之后，我看他下午上课时也心不在焉，找他讲话他也压抑着他的心情。

下晚自习的时候，我把他叫住，想着和他讲几句话。

“啊狗，今儿心情不好吗？这可不像你啊，怎么了，和我倾诉倾诉呗”。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纯粹的只是想关心一下。叫他阿狗是因为这样更亲切。

“走吧，到操场上，和你讲讲吧，憋在心里难受。”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两瓶老啤酒，让我挺诧异的。他想借酒浇愁，我怎能不奉陪，虽然酒少的可怜。在灿烂星夜之下，我们对着天空举瓶碰瓶，倾诉肝肠，共聊梦想。

4.

关于青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他在高中一直暗恋着一个女生。

她，是隔壁班的女同学；她，是为数不多走读生的其中一个；她，是他的女神。

他告诉我，他暗恋她已经有了2年零3个月又2天。

那天，他在小卖部旁边看见她被几个学校里属于恶霸的那种学生所调戏。或许是因为她长的很漂亮，有一种出尘的气质。他的女神当然不乐意，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办，一直束手无策着，任凭那些如恶棍一样的学生欺负。他刚好路过，碰巧看见，便义无反顾的冲到她的面前保护着她，万死不辞。那些恶棍一样的学生见到出现这样一个人打扰他们也不乐意了，所以扬言周末的时候打算在校外收拾他，之后便撤走了。

我能想象那种场景，谈不上什么英雄救美。在喜欢的人面前很多人都会义无反顾。幸运的是，那次以后他结识了她。可是那些人周末要与他约架，他对那些人很气愤，但也无可奈何，不知怎么办。

那是唯一我见他发脾气的一次。我其实打心眼里佩服他。他是个英雄，他救了他的女神。

那个炎热的周末，也是我人生中唯一最接近打群架的一次。不过在我表哥的震慑下，狗先生和他们和解了。幸好，我有一个威猛厉害的表哥。

那次之后，狗先生终于和她女神有了跨越式的进展——互相热情打招呼。几次我叫他发起攻势，他却怎么也不敢。他真的是狗先生。

我们也从那次之后成为了更好的好兄弟。

5.

高考结束，高中毕业。

我们最后都如愿考上了大学。狗先生比我聪明，考上了更好的大学，去了上海，更重要的是和他女神一个学校。而我，去了广州。犹记得他来送我南下上学的时候，我曾告诫他去了大学一定要把女神弄到手。他曾信誓旦旦许诺“我一定会滴，听我好消息，我发誓。此去珍重，牙仔”。好吧，那时候我的绰号是牙仔。

绿皮火车鸣笛声响回荡在蓝色天空，我和狗先生开始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在那个年代，频繁联系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我们也只有在每个寒暑假见到几面。

第一个寒假，狗先生告诉我她女神恋爱了，可惜男方不是他，是一个在他们学校很牛叉又很帅的男生。我叫他别想太多，实在不行就把她丢了。那时候啤酒我们终于可以随便喝了，我们叫了一箱，可惜还有一瓶却怎么也喝不完。

第一个暑假，我没有在家乡见到狗先生。他告诉我，他因为一些事情留在了学校没有回家。他跟着人在做创业的事情。

再后来大二，狗先生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以为他会说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比如交了女朋友，比如破了个处，比如怀上了孩子。他却告诉我他女神分手了，昨天晚上找他在操场上谈心。世间恐怕没有比他更痴情的男子了。我在电话中大声告诉他:“你tm上啊，既然喜欢，为什么不上，还要等吗？还等就没机会了”。

再后来，几个寒暑假都没见到他的人，他在上海已经扎了堆。几次联系也都是在电话中才知道他的近况，他很好，我也很好，那就很好。

我大概是第一个知道他终于搞定他女神的旧同学。那是大三下的时候，很多的我们都已经在急忙的准备实习步入社会。某天晚上，他打来电话。这次真的是激动人心的消息:他终于和他女神谈恋爱了。太多的细节我不愿讲，其实每个人也都会猜到。毕竟他是狗先生，当他有了勇气，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大学毕业，狗先生留在了上海，开始了他辉煌的事业。他的女神依旧在他身边。真好。我因为工作分配各种关系，没能留在广州，去了厦门，从基层做起。

我们依旧是好兄弟，只是各在海岸线两边。

6.

当我得知狗先生结婚消息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但我知道他有多幸福，电话那头的他已经手舞足蹈。

终于，他和他女神步入了婚宴殿堂。

我人生中第一次当伴郎，也是唯一一次。我看见他和他女神相拥接吻，我看见他是那么开心，我看见他女神面庞露出羞涩的幸福。

高中3年，大学4年，毕业3年，整整10年，狗先生只爱着这一个女人。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哪怕这个世界。

“这杯我敬我最好的兄弟，牙仔。没有你，就没有我和我女神，哦，不对，我妻子，的今天。”

那天晚上我或许太开心了，我或许喝醉了，我或许只听见艳丽烟花爆破的声音了，我或许留下了热泪。

真好！很好！太好！某一天能娶到自己的女神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7.

狗先生婚后是甜蜜幸福的。他经常给我发他们俩一起的照片。他们走过很多地方，拍了很多照片。狗先生说他深爱的那个女人喜欢在这个世界留下他们的足迹，所以他就带她去到各种地方，各种天涯海角，只要她喜欢。

我总盼望着能当一回干爸，能听到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叫我一句“爸爸”，哪怕前面加个“干”字。可是等啊等，足足3年多，狗先生还是没迎来他自己的子女。

有些事情，不说太多，仅此蓦然。

他们依旧幸福着就好，有些事情或许我也没有资格去了解。

8.

当那个令人悲愤的消息传来，我竟然不知道还有比它更痛心的消息也伴随到来。

2015年，大概是狗先生运气最背的一年。

他的事业遭到了巨大的滑铁卢。他在上海所经营的公司由于资金链接出了问题，不得已宣布破产。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给狗先生打电话过去，明显他憔悴了许多。毕竟从大学开始就一直在努力奋斗的事业突然垮掉，纵使他是狗先生也不能立刻重整旗鼓。

“没事的，牙仔，我会振作起来的。大不了东山再起，我还有我的兄弟，家人，对，我的家人，我的，妻子，妻子……”

我从公司请了5天假，专门坐火车到上海去看望他，但是由于工作原因只有后天才能批假，所以只能后天出发。

当我出了火车站急忙跑到他的家中的时候，很奇怪他妻子没有出来开门，只有他一身邋遢的出来，带着满身酒气，还好还是清醒的。

“阿狗，振作啊，我可是专门跑过来看你，你媳妇儿嘞？”

“来，知道你一定会过来，先陪我喝酒，一些事等会再说吧。”

那就是那个更令人痛心的消息。

他们夫妻生活其实早就出了问题，只是没让我知道。是狗先生生不了孩子，在半年之前他们夫妻生活就因为此已经破碎。纵使狗先生是那么爱她，呵护她，而她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和母亲。这次事业的滑铁卢是个导火索，她忍受不了，提出了离婚，狗先生答应了。他了解她，他深爱她。

高中3年，大学4年，毕业将近7年，整整14年，他一直深爱着同一个女人。

我陪他喝了一整晚的酒。醉了，就让它醉过去吧。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告诉我他会振作起来，我想大概会吧，我想一定会的。他说，上海的海风会让人沉醉，纵使那样，他仍会离开这座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我确定他没事了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陪他在上海的海边吹了一整晚的风，咸咸的味道，淡淡的离愁。

他说，这是最后一次。

9.

2016年03月02日，他发了条朋友圈，晒了个照。

狗先生终于有空自己养了条狗。秋田犬，电影“忠犬八公的故事”里的那种。

他在朋友圈里这样写到：“我喜欢狗，因为狗是一种有灵性并且十分忠诚的动物。”

那天也是他女神的生日。

我默默的点了个赞。

为狗先生点赞。

（敬青春一杯酒，做一个讲故事并且有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