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临终 风清扬 原创
毫无疑问,这次的主角是我。
没错,谁都有这么一天的,只要他活着,他就能迎来属于自己的这一天。只不过我幸运一点,提前获得了死神的青睐。
我孤零零地躺在病榻上,眼睛直直地盯着房顶。我似乎能一眼看到房顶外面的蓝天白云。只是我再也无法走出去欣赏了。
在我病床旁边跪着的是我的孩子,子桓与子健,低着头小声地哭泣着。旁边站立着的是我的夫人甄姬,她也在掩面啜泣。他们都在哭,而且哭的样子还挺认真。我不知道他们是在为自己哭泣还是为我生命的即将逝去而伤心悲泣,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我怕我得知了真相会失望。是的,我这一生已经经历过了足够多的失望,实在是承受不起临终前的这一痛击,我宁愿笑着离去。
只有我没有哭,即便是在临终前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寂灭时,我也不想为此而痛哭流涕,因为,这不是我的一贯作风。对我来说,不管何时何地,保持自己的风度总是有必要的。
自古以来,不管是英雄帝王还是普通老百姓,死亡的方式总的来说分为正常与非正常两种情况。正常的死亡即是人们所说的老死,即善终。而非正常的死亡可就多了:有饿死的,战死的,跳崖的,酷刑折磨死的,溺死的,烧死的,病死的,自杀的……,而我则是病死的。
是的,我没有享受完自己的寿命就得了病。你要是问我得的是什么病,我不妨告诉你,头风病。而且,这病发作起来,脑袋嗡嗡响,疼得受不了。在我告诉你的这当儿,脑袋还在疼,不过都这时候了,我也没啥感觉了,反正也没多久了。
你要问我为什么不去治。我也有请大夫治过。前段时间,请了那个医生华佗,我的部下都说他的医术挺高明的,口碑也好。我就听信了,用他为我看病。没想到,他说我的病非做开颅手术才能治好。我一寻思,这脑袋可不跟西瓜似的,一打开说不定就弄出人命了!我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庸医莫非是要取我性命不成!呵,我曹操一生征战沙场无数,取人性命如弹灰。岂能被屈屈一个庸医给开了脑袋?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提前把他结果为好,也算是为黎民百姓做件善事,免得留着他祸害更多人。
要说我这病,也不是没有好过的时候。记得我在建安四年时,与袁绍的十万大军在官渡作战。在那期间,袁绍用他手下的文士陈琳写了一封讨伐我的檄文。当我读完那封檄文时,我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陈琳骂我也就罢了,连我祖父,曾祖父十代都扯出来一起都给骂了。我那个冷汗出的啊,把衣服都沾湿了。没想到这么一来,我的头风病竟然好了。呵,真是天助我也!后来的事自然不用我多说了,袁绍大军被我打得一败涂地。至于那个写檄文的陈琳,我怜惜他是个才子,也就作罢,留他一条活命。
世人都说我曹操是个奸雄,既然都这么说,我也就认了。当我年轻时听到许劭对我的评价:汝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耳! 这确实对我来说影响挺大。谁不想做治世能臣,我也想嘛!可我曹操不走运,偏赶上了个乱世,既然能臣当不了,做个奸雄倒也称我意。想我曹操年轻时行刺张让,到后来斩黄巾起义,战吕布,败袁绍于官渡,挟天子以令诸侯,到后来与蜀国刘备,东吴孙权三分天下,即到现在建立曹魏并称帝。一生征战无数,从未惧怕过天命。那么多人痛恨我,诅咒我早点死,可还是安然无恙。到如今却因疾病不久于人世,实在是造化弄人啊!
“父亲,孩儿愚钝,可否告知孩儿,您故后谁可继承您的帝位?以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子桓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略微侧着脸,看着跪在那里的两个儿子。子桓心有大志,可以托以帝王之业,而子建的文采虽好,却无心治国之道,如此看来,王位非子桓莫属了。
“就你吧!只有你才能胜此重任了!”我看了一眼子建,他低头不语,眉头紧蹙,表情凝重,是个性情中人。“对你兄长好些,不可盛气凌人,明白了吗?”
“是,孩儿谨记教诲!”子桓拱手答应道。
“赶快去替我唤仲达进来!我的时日无多了!”我侧着身子对子桓说道。
“是,父亲!”子桓退出房间。
不久,子桓领着司马懿进来了。他跪在我的病榻前低着头。
“仲达……”我轻声唤道。
“臣在。”司马懿应道。
“上前来。”我说。
司马懿起身,来到我的病榻前跪下俯首听命,样子相当恭谨。
“仲达,你随我征战沙场已有多少时日了?”
“回陛下,老臣追随您已有七年了。”
“七年……,嗯,很好,你为我立了很多战功。”
“不敢,蒙陛下厚爱,致使老臣有用武之地。陛下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舍命为报。”司马懿低头回答道。
“嗯,我死后,将由我的儿子子桓继承王位,替我好好辅佐他,我信得过你,你能做得到吧?”我看着跪在我床榻边上的司马懿说道。
“臣万死不辞,必尽心竭力辅佐少主!”司马懿回答道,他的头也低得更低了,几乎要钻进地里了。
“那我就放心了,行了,你可以出去了!”我勉强笑着对司马懿说道。
“谢陛下,微臣告退。”司马懿说完,俯首站了起来,退了出去。
等他出去后,我看了看子桓,对他说:“你过来。”
曹丕站了起来,微躬身体,来到我的榻前。
“你称帝之后,我安排司马懿辅佐你,此人可以重用,于你治国有利,但不可不防。此人胸有大志,非久困之兽,非久居人下之徒。所以,你一定要时刻防着他,不可掉以轻心。训熟的雄鹰稍不留神便会啄伤主人的眼睛。该用则用,若不能用……”我没继续往下说,看着他的眼睛。
“杀之。”他用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嗯,我的大业交给你也就放心了。”我看着子桓说道。
“父亲还有什么遗言要说的吗?”子桓握住我的手问我。
“我这一生有功也有过,总的来说,还是功大于过的。我思前想后,觉得对于丁夫人倒是没有对不住的地方。但如果死后有知,子修(曹昂)问我他的母亲在哪儿?我能够用什么言语来搪塞呢?”我感慨地说道,鼻子一酸,眼角留下泪来。
“子建……”我的目光越过子桓,看着跪在下面的子建,他还在默默地低着头。
“父亲。”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挂着泪痕。
“去把我写过的《观沧海》拿来。”我说。
“是,父亲。”子建站起来,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进来了,双手捧着诗稿立在那里。
“父亲,诗稿在此,要我呈给您吗?”子建看着我说。
“不必了,只需念给我听就好。”我淡然一笑,转脸看着他。
“观沧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子建那沉郁顿挫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我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站在碣石山上手执酒樽,拔剑赋诗的曹孟德,那真的是我吗?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英雄归黄土,长剑收革鞘。何以托孤躯?青山不老松! 我的时辰到了,再见吧!莫想念我,我将与日月同在!”我长长地吐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父亲,父亲……夫君,夫君……阿瞞阿瞞”还有人在断断续续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至于他们因何事呼唤着我,至于那个名字中有怎样的一个灵魂存在着,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因为所以与我相关的一切,都早已尘埃落定。
一个人的临终 风清扬 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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