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五楼的23户里,有三间房,门锁统一配上先进的指纹锁,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这在出租房里是不常见的。
房主是同一个人——包租婆。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精心保养的皮肤细腻光滑,如果不是微笑时眼角的鱼尾纹和鼻侧的法令纹出卖了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
几乎每次见到她,都是一身旗袍的装束,浅绿、雪白、湖蓝……衬得她优雅大方。
不苟言笑是她的标签,即便是微笑,也是嘴角浅浅地一皱,眼睛轻轻地弯一下,嘴和眼睛笑了,内心波澜不惊。就像一块小石子“咚”一下投进湖,漾起的星星点点的波纹。
这样也好,带新房客看房,她从不像其他房主一样热情周到。她的房子定价是板上钉钉的,任谁都别想讲价。
她的房价是同样户型的2倍,房客却是接踵而至,几乎没有空的时候。这让相同户型的房东们嫉妒隐隐作祟,经常半路截胡。
她也不恼,敞开了房门让人比较,家用电器一应俱全,至少八成新,欧式专修,最值得一提的是,可以根据租客的需求增减小家电,获得一众小白领的青睐。
不差钱的租客直接定了,贵有贵的道理,工作已经够累了,下了班住的要舒服。在钱上需要反复衡量的,咬牙切齿也讲不下价格,悻悻地另求别处,留下“我还会回来的”的留恋眼神。
王姐在背地里喊她“冰美人”,美也真美,冰也确实冰,这个绰号也是板上钉钉的。
夏天,她家的房客到期了,房主应该到场清点物品了,冰美人没来,算一算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来的是一个肥肠满腹的男人。
租客搬完了东西,那个男人也一起到了楼下,王姐自来熟,凑到跟前套起近乎:
“大哥啊,你家那口子呢?”其实王姐也不确定眼前的男子和冰美人的关系,不知者无罪,这一句是投石问路。
“她……她……她在家呢!”这个回答做实了他就是包租公。王姐自觉唐突地退了退,讪讪地说:“难怪呢,第一回见你。”
眼前的中年男子,油光锃亮的脑壳上一根头发也没有,突出的肚腩随着身体的幅度震颤着,手里“咯吱咯吱”地盘着一串珠子,看起来价值不菲,一副土豪爆发的模样。
正巧楼上的张老头也下了楼,远远地看到了这个男人,与他相视一笑,“哈哈哈哈”顷刻爆炸了,真的是爆炸,每一句笑声都带有杀伤力,粗粝而沉甸。
“张叔,好……好久……不见啦,啊!”包租公迎了过来,咧开了嘴,带着粗喘热情地打个招呼。
“哎,小三啊,能有20年没看到你,你得有50了吧?”张老头出奇地热情,这可是“他乡遇故知”呢!“那个小媳妇是你家的啊?我还不知道你俩是两口子呢,哈哈哈……”
“走,走,说来话长……吃……吃点饭再说!”包租公拉着老张头的手,一起去了小区门口的饭店。
周围的邻居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议论纷纷。
“这两口子,差太多了!”
“女的俊得像天仙,男的丑得像猪头,这不是猪八戒和高翠兰吗?”还是王姐会形容,不枉她“电视女王”的称号——追剧高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伙儿用笑声代替了鼓掌,张姨也破天荒地加入群聊:“这两口子不像两口子。”绕口令一样,说出了大家的统一感受。
隔了一天,下楼遛弯的张老头被大家伙逮了个正着,到也不奇怪,楼上看一眼就知道谁在,心有灵犀地下了楼,看似不约而同,实则心照不宣。
“张哥,下来玩啊。”难得,王姐正经地喊他张哥,一般都叫老张头,还不是老张头喜欢开玩笑,让大家伙没有了距离感。
“嗯,对呀。”老张头看着电梯口陆续下来的人,心下了然,顿了顿,等一等,人到齐了一起讲。
“你和包租公还认识呢,看出来啊,底子厚啊!”郑大爷一脸戏谑地问道。
“嗐,这是哪跟哪啊,住平房是前后邻居,动了迁,人家的儿子多,树多,多少年不长果的树都有钱给,这就是命啊……”张老头,无奈地认了命。
“后来,买房子,租房子,当上包租公了,钱就像鸡下蛋一样,每天都能捡几个蛋……”张老头补充道,把包租公发家履历交代得明明白白,不过咱们可不爱听这个。
王姐快人快语,直击要点:“张哥啊,他那个样儿,肥头大耳的,还磕巴,怎么找个俊媳妇啊?”众人疑惑的目光一齐望向了张老头。
“昨天他也说了,借着酒劲儿,他媳妇是个大学生,租过他家房子,没有钱给父母治病,他给掏的……”张老头拧着眉头回忆着。
“那还不是把自己卖了?”王姐电视剧看得多,果然进入剧情快,“啧啧,配那个傻大憨粗,可惜了漂亮的闺女,躺一块儿,怎么睡的觉啊……啧啧啧啧”她一脸嫌弃地皱了皱眉。
“不睁眼呗,钱钱钱钱钱!”张姨一开口,总能引爆笑点,“哈哈哈哈哈哈……”男的、女的忍也忍不住,笑开了怀。
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张老头书接上文:“找个花瓶,生不出孩子,好什么好!”
“啊?没有孩子?难怪身材好得像个大姑娘一样。”王姐感叹着。
“这不又病了,还噶了一个!”张老头右手隔着衣服,用力揪住一个乳头,左手做出一个切的动作,把一众老太太羞臊地避过了脸,王姐埋怨他:“张老头啊,你不会说啊,还带动作干什么?”
张老头委委屈屈地说:“我怎么说,怎么说那个字,这里有男有女的……”
想想也是,中国人对于衣服包裹的性器官,羞于开口,好像说了,就带有黄色的色彩,有违正人君子的道德人设。
女人们嘁嘁喳喳地替她惋惜,男人们沉默了半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俩要离婚了”张老头的话音刚落,王姐就接上话茬:“得病了就离婚?不看看自己什么样!”王姐算是女权的代表了。
“等我说完呀。”张老头恨恨地看了一眼王姐,“女的要离的,不能给人家断了后……”
时隔不多日,包租婆冰美人来了公寓,气色憔悴了许多,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右乳塌陷着,见了邻居们,苦苦地笑了笑,低着头进了房子——她搬到这个房子里。
老张头说,离婚后丈夫分给她几套房子,养活她和她的一家人完全没有问题,还算有良心。
慢慢地,大家发现,冰美人再也不“冰”了,笑容多了,又装上了义乳,穿上漂亮的旗袍。
“这一回,我得好好活着。”她说,涅磐重生的珍惜,笑容直达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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