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黄沙,昏黄的太阳在孤寂的大漠中显得愈发的苍凉。一道细长的身影在落日的牵扯下斜斜地打在黄沙之上,瘦小的身躯与背上那柄厚重的古剑格格不入。黄沙弥漫中隐约可见一队客商慢慢行来,瘦小的人快步向前跑去,踉跄着倒了下来。驼商停了下来,不消片刻将那人放到驼背上慢慢地消失在黄沙的尽头。
壹
商梨拂一醒来便伸手去摸古剑,触到一片刺骨的冰凉方松了一口气。抬眼向四周望去,心下有了盘算,人说驼商擅行于荒漠果真不假,若是一般人在这荒漠之中定是寻不到落脚客栈的。
“吱呀”木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商梨的思绪,目光落在进来的那位身上,胡须满腮,鼻梁高挺,眼神犀利,望着疑惑的商梨,他嗓门高亢地说道:“原以为老子一时心软捡回个中原侠客,却不料是个柴火妞……”。
商梨何时听过这种粗鲁的话,顿时觉得脸皮像是放在炭火上烤,又羞又气。这些人怎地就这样肆无忌惮,一点都不似中原男子温柔,心中不由地暗暗忖度若是景阳哥哥在自己肯定不会这么狼狈,可是景阳哥哥又在哪里?
商梨不远不近地跟着驼商队伍,她不想和那带头的络腮胡说话,可是又怕出不了这漫天的荒漠。那人倒也知趣,一路上与同伴用商梨听不懂的语言吼着或民谣或情歌,好像忘记了有这么个人。倒是休息的时候总有人跑来:“小兄弟,头领赏你的。”有时是一马包的清水,有时是一块干馒头。有时候商梨会摇摇头摆摆手,大多时候她会小心翼翼地接过,等她慢慢将馒头或马包送入口中时那边便传来他高亢的笑声。
跟着驼商一路走着,不知过了多少个心惊胆战的夜晚,也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日落。商梨白皙的皮肤早已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古铜色。秀发早已枯黄,多日不洗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她曾听一位商人对络腮胡说:“那小书生这许久不见长胡子,莫不是唐宫中溜出的阉人?”吓得他心惊胆战了许久,那头领却并不在意。
贰
商梨蜷在客栈用木板搭的床上一动不动,唐宫那里是否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贵妃娘娘的霓裳羽衣舞是否还在惊艳着众人?可是就算一切如旧又怎样?如今商梨已是乱臣贼子的女眷,伙通兵部尚书之子景阳窃了国公府足传的古剑并从被流放的地方逃之夭夭。任何一条罪拿出来,她的小命都不够偿还,翻了一个身,叹了一口气。
络腮胡敲门进来,商梨倒了一杯茶,络腮胡开口:“明日日落之前便可出了这荒漠,姑娘可是要和我们一起去玉门关?”
商梨紧紧地握着茶杯:“小女子入了那玉门关便另有去处,这些日子叨扰公子了,公子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说完放下茶杯盈盈一拜。那络腮胡没想到她另有打算,脸上一怔随即恢复如常:“既然姑娘另有打算,那在下也不勉强了。在下阿史完疆,若是有用得着的地方,姑娘找任何一个驼商队,他们都会带你找到我的。”
商梨只当他是一支普通的商队,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商队的大头目,心下了然:“恩人,小女子却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告诉恩人姓名,这块玉佩乃是家传之宝,送与恩人以表救命之恩。”那阿史完疆将玉佩握在手中掂量了一番,便揣进了怀中。商梨暗自心疼了一会,他临走的又忍不住提醒:“那玉佩乃世间罕见的血玉所雕,恩公千万要爱惜。”阿史完疆笑了笑消失在走廊尽头。
叁
玉门关内一片欢乐祥和,她随着商队顺利地进了关门,距离从这里出关不过短短数月,一切却恍然隔世。商梨觉得如今自己这副样子怕是景阳哥哥也认不出了,洗了把脸她在城中游荡,依靠着大唐的繁荣庇佑了这片土地的安宁,谁又在乎朝堂之上少了一位忠臣还是多了一位佞臣?
商梨记得景阳哥哥说过谁先出了荒漠便到玉门关的悦来客栈等着,半年为期,若是等不到便去关内的将军府找沈将军。沈将军是阿爹的旧识,对朝廷忠贞不二,当初商梨路过玉门关的时候沈将军特意嘱咐看守对她好点。
商梨在客栈住了半月,始终不见景阳哥哥的身影,倒是无聊听了许多是是非非。说什么兵部尚书的儿子被郡主招为郡马,如今春风得意。说什么他以前的未婚妻被抄家与他有关。商梨自是不肯相信这些茶余饭后的闲话,她在等景阳哥哥归来告诉她,她所听到的一切都是流言。
又过了半月的一个半夜,从窗口跳进来的阿史完疆扯起床上懵懂的商梨,随手为她披上一件衣服便拉着她跑。商梨一把抓住古剑:“你要干什么?”
“快点,晚了就没命了。”商梨以为自己钦犯的身份暴露了,便随着阿史完疆匆匆逃了。
一口气跑了好远,躲在一户农家水缸里听着外面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突然一道熟悉的声线响起:“仔细搜,商家余孽不会跑太远。”如平地炸雷,商梨失了心神。
肆
就算薛国公的封地在此处,就算传言他成了郡马,商梨都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他。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将他的声音记得如此熟悉,连逃避都失了借口。
商梨不知怎么跟阿史完疆回的客栈,耳边一遍遍回响着熟悉的声音。阿史完疆望着心思恍惚的商梨叹了口气:“商姑娘,也别怪我多事。你的事情我都打听清楚了,景阳那孙子为了娶郡主和他那不是东西的父亲设计了商家,如今得偿所愿又怕姑娘卷土重来,所以偷了国公的古剑交给姑娘,骗姑娘说里面藏着可为你父亲昭雪的密信,然后将姑娘遗弃在荒漠之中。姑娘死在那荒漠之中,身边有剑,必是证据确凿,毋庸置疑。若是福大命大出了荒漠,携罪私逃为死罪,国公府丢失宝物怕也不会对姑娘手下留情。”
商梨静静地坐着,一切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仿佛她只是故事的聆听者。许久许久,久到阿史完疆以为时间凝固了,商梨缓缓开口:“小女子何德何能,公子为何要冒险相救?”
阿史完疆望着商梨:“姑娘的父亲曾有恩于在下,更何况,更何况……”
商梨冷笑一声:“景阳贪图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公子怕是觉得一枚玉佩不值得,所以想要这柄古剑吧!”
阿史完疆脸色一黯:“姑娘的古剑从背上那一刻怕已被偷龙转凤了。在下曾受恩于人,如今恩人已去,德及子女也未尝不可。”
商梨长叹一声:“公子何不替恩公洗刷冤情?”
阿史完疆笑道:“朝堂之上,莫不唯君是大,君若信你,你便是对,君若厌你,群起而攻之,无关对错。”
隔日,日上三竿,阿史完疆敲了半天门也不曾开,推门一看早已是人去楼空。随行有人叹道:“可怜公子刚刚寻到心上人,转眼又分离,这人海茫茫可如何是好?”
阿史完疆弯弯嘴角:“天涯海角有缘终会相逢,往后余生我护她一世安稳。”
终
尘埃未定,一骑青骑穿越黑暗消失在漫漫尘埃中。一柄古剑背在身上,她攥紧了手中的绳子,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待她学成归来定会搅他个天翻地覆。
一年后,薛国公郡马在郊游中不幸遇刺身亡,国公府一片沉寂。兵部尚书独子突然离世,一夜白发,隔日辞官避世。哀幡远去,一袭青衫迎风烈烈做响,她还未复仇,他便离世。阿史完疆站在她身旁,一切恍然帧画卷。
白发苍苍的老人边走边呢喃:“阳儿一直觉得愧对于商家,若不是我当初,若不是我,他岂会横死,如今他随了商家女儿去了,来生就让他俩做一对平凡的有情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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