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出生在去年的七月,那时候天气炎热,孩子的父亲等不及看孩子出生就坐飞机去了广州参加所谓的“极为重要”的培训。
培训的内容是英语,四个月后会飞往美国继续培训,传说参加这个培训之后就会有升官发财的可能。
即便只是传说,即便只是可能,孩子的父亲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甚至没有开口跟上级领导请过假。
我在家人的劝说下,只能含泪祝福他培训成功,但内心深处有种悔让夫君觅封侯的悲情。
他双脚踏上广州地面的时候孩子降临了,我的初产过程十分快,快到让医生赞叹:“若是都像你这样生孩子,我们医生可就轻巧了。”
她的赞叹让我心中悲凉,孩子是在赶着见父亲,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父亲定然也是想见她的,不然也不会赶在培训开课前的最后一天离开,但终究比不上那传说中的升官发财的可能,他就那样飞走了,飞离了他的妻与子……
坐月子的日子极为难熬,本就是夏季伏天,却不能开空调,也不能洗澡,只能按照传统去忍受月子中的种种不适。
我的月子没有请月嫂,因为有公婆从老家赶来伺候我,所以省下了这笔钱,但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对本地生活尚不能习惯,便也没有能照顾好我。婆婆说她不清楚这边养月子的流程和做法,这只一句话,我的月子就给我的身体带来了很难挽回的伤害。
月子里的我忍不住落泪,曾经在大学与老公谈恋爱时说过:“若是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我旁边看着就不生了!”
那时的我说的话是多么幼稚,一个生命的来临该当何其隆重,怎么能说生就不生了呢?只不过我想象不到,我老公不但没能特殊地进入产房看着我生,反倒连一般的丈夫在医院陪伴都做不到。
原来新生命的产生需要父亲的积极参与,而降生的隆重只是母亲一个人的。
我们大学毕业就在一起,经过五年的风风雨雨结为夫妻,其中的苦楚自不必说,我曾经为他打过胎,流过产,甚至宫外孕大出血过,即便在死亡的边界他也不曾放弃国外的工作回国看我一眼。因为他在伊拉克,他说那时节伊拉克太乱,外出不安全,便也不回来看我了。
那时的我能够体恤他,但现在的他又能体恤我多少呢?
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嘴和一个人的心能有多大程度的不对应。
我也不愿意去想我深爱的人嘴里吐出来的话跟心里想出来的事是否一致,我只知道,我爱他,我守着他,也受着他。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孩子也要跟我一起忍受他的不在,他的无奈,他的工作状态……
没有孩子,我会至死不渝地爱他,至少我看不出未来有何不妥。
可有了孩子,当她啼哭时,我的心都碎了——因为我月子里的营养不够,又加上心情不好时常哭泣,所以没有足够的奶水给她喝。
当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时候,而当她的要求是那么简单只是要果腹而已,我恍然意识到爱情与婚姻有多么大的不同。
爱情可以只有玫瑰花没有面包,两个人只要能养活自己就可以凑在一块过个自在的生活。但一旦有了孩子,就要为孩子负责,对生命负责,孩子会深刻地提醒自己也曾是个孩子,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父母如何把自己养大,自己就该如何把孩子养大。
所以,婚姻没有面包就真的是一座坟墓。
即便坟茔前插满玫瑰花,也不过是一堆刺而已,花朵迟早是要凋零的,只要花枝上的尖刺会深深地刺入坟茔的土壤和周遭的空气之中……
我的父母为我们的婚姻买了房子,他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只能靠自己的本事用自己赚的钱装修了房子和买了车。
我的父母以为姑爷会感动他们所做的一切,但自强不息的他却是觉得自己可以独立成家,只是需要我等。
我的年华从跟了他到结婚虚度了5年,若是按照他所言,等他筹办却至少还要等两年,我当时掐指一算便也不觉打了个寒颤——30岁。
若是等到30岁他还是没有能力娶我该怎么办?
30岁好像是剩女的标准线,所以我拒绝了他的提议,让我的父母帮忙筹备了房子和婚事。
我的一厢情愿是否该由我自己来收场?
但婚后我的身体急剧下滑,究其原因却非我的问题,而后虽然纠正了,却也让我的身体垮了。
身体垮塌之后还能在中医的调养下育有一女对我而言何其难能可贵,但生活真的彻底变了……
我的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尚未退休,我的身体因为婚后宫外孕大出血也十分糟糕,所以就把他的父母请来照顾孩子。
可他的父母十分不情愿,原因究竟是什么我不好完全确定,但大抵不过就是以下几点。
一,我老公的大哥育有两子,大儿子已经由我的公婆带大到8岁,二儿子也已经带到八个月,他们之间感情深厚,难以割舍。
二、我的公公婆婆是乡下人,在城市里生活十分不习惯。
三、我生的是女儿,虽然姓我老公的姓,但终究还是会嫁做他人妇。
四、家里的三亩地他们舍不得,我老公的大哥不会种地,所以他们十分不放心。
从我生孩子前来就张罗要走,到我生出孩子来也说要走,出了月子没到百天的时候还说要走……
我真不明白他们如何能如此坦然地要走,我们结婚他们没有出钱,反倒我父母背着房贷的时候,我老公因结婚欠下外债的时候,我们拿出十万块给他们二老翻盖了新房,只因我老公害怕他二老的房子下雨天会渗水。
他们也曾夸我是个难能可贵的儿媳妇,为何却不能为我这个难能可贵的儿媳妇带他们的孙子?
他们曾让老家的人托关系弄紫河车焙干了寄过来给我喝,为了我养好身体能生出孩子来,而今也知道我身体很是不堪,也了解我父母没有办法帮我照顾孩子,却始终要走。
甚至不考虑一下我父母为此作出的牺牲——我的父母把一辈子的积蓄买来的大房子腾出来给我公公婆婆住用来带孩子,而他们要出去租房子住。
虽然租房子的费用是我老公出,但是租房子的生活毕竟不如自己精心装修的房子来的好过。
第一年的房子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房间的各个地方游行,这让一向爱干净的母亲几近崩溃。
第二年的房子是在顶层,东北的三九寒天会让他们浑身都贴上风湿膏。
而现在要换房子,却又想离着我近一点方便照顾,但钱又紧张,因为老公培训了一年,并没有收入,家里添了孩子也添了开支,他的父母所有费用又要由我们来出,包括一年要回两次老家去收庄稼的来回路费……
我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何我的父母为我能考虑这么多,而我老公的父母甚至不理会我们经济上的拮据,用我们的钱一千多里地,一年跑两趟,就为了回家去收三亩地上的庄家。
甚至在我们提出把庄家钱给他,让他把地租出去之后,他们也一脸不舍,扬言反对。
我的一个朋友戏称:“他们家地产金子吗?”
产后的我恶露不尽,之前为我调理身体的老中医出差北京一直没回来,所以到了四十多天才切脉看病,总共吃了三个月的中药,花了五六千元,但最终大夫说我有抑郁症,让我去看心理医生。
而今孩子一岁了,我还是有抑郁症。
但生活的问题不会因为我有抑郁症就消失了。
我父母租房子困难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我的公公婆婆每年要回两次家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而我老公依旧在培训,我们的积蓄依旧在减少,我们的孩子也在长大……
不知道是否因为我有抑郁症的缘故,我的孩子经常被我吓到。
她是一个很灵敏的孩子,月子里的时候我公婆提出要走,我就发了一次火,当时清楚地记得那孩子在看到我的时候缩到了奶奶的怀里不敢看我。
也不知道是否抑郁症的缘故,情绪大起大落,孩子跟我也不十分亲近,而我心里月颇感凄凉……
那时候我就会想,若是当初选择的不是凤凰男,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
以前鄙夷那些攀高枝的女子,也不理会门当户对的原则,但当孩子看我的眼神是那样让人心痛时,我恍然觉得攀高枝的女子也无可厚非,门当户对也绝对是正理。
多少次,在我与公公婆婆争论时,他们都会说若是他们的儿子找了他们那里的媳妇他们就会好好照顾……
我却是想笑——既然如此,又何必处心积虑,费尽心思地让你们的儿子削尖脑袋在城市里打拼?
而我,却只看到了他奋斗不息的精神毅力,却没有想到他这种精神毅力的出处是因为贫瘠。
因为贫瘠,所以我的公公婆婆会说,在他们那里,若是供儿子上了大学,娶媳妇的事情就不管了。所以他们给大儿子盖房子娶媳妇,而二儿子就得给他们盖房子然后自己娶媳妇。
但不管我替我老公对他的父母有多大的抱屈,我老公却始终站在他母亲的立场坚定地维护着他的原生家庭。
凤凰男,身后长长羽翼,在绚丽的色彩下是浴火重生时积攒的烟灰,烟灰里面包裹的是他燃烧不尽的残渣……
凤凰男背后的家庭像石头一样贫瘠,没有任何产出,就摆在那里格挡着前进的路。
养儿经难念,与凤凰男的养儿经更难念,与异地工作的凤凰男的养儿经太难念了……
但孩子已经生出来了,再难念的经也得念下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为自己的生活负责,更重要的是为自己造就出来的生命负责其正常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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