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是笑着哭

作者: 张在凡 | 来源:发表于2017-02-13 09:49 被阅读73次

    哭,是笑着哭。笑,是忘了哭。

    哭,是笑着哭 1、

    十一月是一个惨淡的月份,高三的复习于我而言已是遥不可及。

    人生中最刺耳的一句话由上帝嘱咐天使在不久前的一天送到了我的耳旁。

    那是穿着白大褂的李医生拿着妈妈的诊断书对我说出的:“青光眼。”

    爸爸老早就跟一个女人跑了。

    从那以后,我开始讨厌穿丝袜的女人。

    因为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她下身的丝袜打扮,尽管她的模样已被我淡忘。

    班主任老杨多番催促我交资料费,这事被我一拖、又拖、再拖,最后拒绝。

    拒绝之时,我莫名其妙地向老杨讨要高考报名费,老杨莫名其妙地给了我。

    走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扬起嘴角不停地笑着。仿佛儿时爸爸的口琴声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2、

    刚进医院的我莽莽撞撞地撞到了李医生的怀里。

    李医生把我挪开了一些,问到:“都住院快一个月了,怎么没见你家的其他亲人来看望你们母女?”

    “是啊,哪怕是一年也不会有人来看望。”我心想。

    妈妈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妹妹出生没几天就死了,哥哥为生活所迫,在科威特打工。我是家里的独生女,姑姑也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一个月没有亲人的探望再合理不过了……

    倘若有人探望,那才是一件怪事。

    “你不回答就算了,你妈妈看起来想吃点葡萄,你去看看吧。”李医生将手中的文件夹夹在腋下转头离开。

    沿着医院里煞白的墙面,走到走廊尽头左转,第一间就是妈妈所在的病房,门头上清晰地挂着“209”。

    透过窗户,我分明听到里面没有吵闹的热闹。

    是2号床的阿果。

    阿果的床边坐着几个中年妇女和两个老头,妇女的衣着简单大方,一眼就知不是乡下人。

    妈妈的床位是1号,就是最靠近里面窗户的那个。

    因为护士的缘故,窗户总是干净的;但不知什么缘故,妈妈总是抱怨护士偷懒、抱怨天气太灰暗。

    平日里,妈妈总是歪着脖子看着吱吱喳喳的窗外。

    唯独现在,妈妈的眼睛一直盯着阿果的嘴,阿果的嘴里间间断断地咀嚼着一颗又一颗鲜艳欲滴葡萄。不,严谨地说,是提子。

    我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径直走到1号床边,而是走到了楼梯口,摸了摸右边的口袋,确定是比以往鼓了些,便毅然奔下楼梯,寻找着水果小贩。

    3、

    医院这种地方,总是少不了小贩的。门前左拐右拐总能碰到各种推着车叫卖的人,无须询问路人。

    站在水果小贩的面前,左手边是一堆鲜艳的红提,右手边铺满了青红参差的葡萄。

    彳亍之中,我已把两串葡萄放在了小贩破旧的秤上。“1.2千克”。

    “一共是六块四。”

    我掏出老杨给我的二十纸币,伸手递到了小贩面前:“喏。”

    小贩接过毛爷爷将纸币高举头顶,对着耀眼的阳光看了又看,左手食指轻轻一弹,纸币啪啪作响。

    小贩因微笑而露出的钢牙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4、

    回到209,我将那葡萄洗了洗,一颗颗递到了妈妈的口中。看着妈妈安静地将葡萄下咽,我禁不住背过头去,走出门外,躲在角落哭了起来,面带笑容。

    “砰、砰、砰……”皮鞋敲打着地板响亮的声音沿着走廊悄悄向我逼近。

    挣脱了自己双臂,我将视线调整到垂直地板的方向,隐隐看到身前两条黑色的影子。

    努力克服着泪水所带来的沉重,扬起头的我看到了面前这个男人手中紧贴着大腿的文件夹。面前的男人是李医生。

    “起来吧。”

    我接过李医生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子,收紧了下巴,不敢多说一句话,任由眼角的泪水在哪里流淌就在哪里风干,不敢去擦拭,生怕被面前这个男人所察觉。

    “3点多了,还没吃午饭吧?”李医生平静地问道,“今天到我家吃吧,中午的紧急手术刚结束,我的午饭也还没来得及吃。”

    我攥紧了拳头,紧闭嘴唇说了声“恩。”随后便紧跟着李医生走下了楼梯,走在了门外的街道。

    李医生的左臂是紧夹着的,因为文件袋的缘故。李医生的右手是插在裤兜里的,有一种莫名的神秘。

    而我,只是紧跟在后面,跟着李医生砰砰啪啪的皮鞋声。

    5、

    李医生的家住在四楼,单元房,一百多平,大小刚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只有李医生一人享用这套单元房。于李医生而言,这套单元房已足够大。

    看着李医生左忙右乱地拨弄翻炒着厨房里欢乐的绿蔬果鲜,我羞于静坐在那一脸嫌弃的沙发上,身体不自禁地上前要求着帮李医生做点什么,参与到这盛大的厨宴。

    “那你帮我把洋葱切一下吧。”李医生目不侧视地说到。

    我应声照做。

    或许是洋葱的缘故,我疲累的眼眶已止不住那汹涌的波涛,任由眼泪奔腾而出。

    伴着低声的抽泣,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而起。突然间,手下一阵剧痛,只见鲜红的血从我的食指尖流出。

    李医生见状匆忙奔出厨房,在客厅里左右翻找,找来一堆包扎用品。

    我望着李医生躬着的身子,李医生盯着我不争气的手指。窗外的云舒舒缓缓,云下的鸟儿饮着一壶晴天,此刻足以令我忘却从前。

    “李医生!”还未等李医生站直了身子,我禁不住地一把搂住李医生的胸膛,大声喊道。

    “玲子,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玲子,你抱得太紧了。”

    还是没有回应。

    像是一团迎面而来的春天,李医生的双臂抱住了我披散着黑发的头,那动作自然得像柳条扯去的暖风。

    时间如一个无尽的沙漏,厨房里原本喧闹的果蔬也极其应景。

    “你抱的有点紧,李医生。”

    李医生像是突然醒来,欲要把手臂松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街角的流浪猫,突地再次抱紧了李医生,死死不肯放开。

    他轻轻拨开了我的头发,手掌放在了我的头顶,很轻、很轻……

    感觉得到侧脸有一双眼睛在窥探,那是他凑近了的嘴唇,我轻闭了双眼,任由他的唇舌在我眼口间来回擦拭、任由他的双手向我上衣内层层窥探……

    他向我表示抱歉,因为不知道我是第一次。

    我告诉他:没关系。

    午饭,最终还是没有吃,我也不再有了吃的欲望。

    当我独自走出李医生的门外时,对面一个男生迎面而来,跟我做着同样的动作。

    那男生身穿运动服,有着耳朵与我头顶平齐的身高。他的短发在阳光下透过一缕放纵的黄,那是我见过最美的光。

    6、

    妈妈的病仍不见好转。

    初冬的天气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凉意。

    医院外街角的路面上有几只树叶飘来飘去,游戏着秋末尚有残留的淘气。

    在门外的转角,我遇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这身影略显高大,以至于我必须退后四步才能看清那上半身的脸庞与那透过阳光放纵的黄。

    “我见过你,你是李医生的亲戚。”男孩开口说道。

    对于男孩的误会,我没有解释,或许也无关紧要。一个简单的“恩”就已足够回应。

    男孩叫阿城,来医院看望自己爸爸。

    命运总是把人们捉弄得晕头转向,巧合的是,阿城有着与我相同的经历:父母离异,然而并没有相似身世。

    阿城的父母离异后,父亲依旧很照顾他,每月会给他寄去三千块的生活费,还承诺要包办他将来的婚姻。甚至连他后妈也会时而带上些水果看望他们母子。

    他的父亲生病是因为常年熬夜工作,体力有些透支,但并无大碍。

    得知我要买些葡萄给妈妈,他主动要求陪我一起。

    卖葡萄的小贩照例给我秤了两斤青红相间的葡萄,照例拿着面值二十的毛爷爷在阳光下瞅了瞅,“咔哧”一弹便收进了自己的口袋。

    离开那小贩之时,我分明听到了她异于以往的嘀咕声:不错的一个小伙子。

    我对阿城想看望妈妈的要求表示拒绝,他也没有强求。

    在傍晚小贩们快要收摊的时分,我照旧踩着夕阳的尾巴,打算“收拾”小贩们没能卖完的晚饭,因为那会比平时便宜些。

    但我老远就看了门口阿城伫立着的身影。他用目光迎接着黄昏下的我,手里的钥匙环不停地旋转着,闪闪发光。

    “陪你吃饭。”他侧着头冲我微笑着,因为那样会显得四只眼睛在同一水平线。

    我回应他以绽开又瞬间收回的微笑。两人风风火火踏着夕阳走出了大门。

    他的请客之举被我所拒绝。

    医院与餐馆的距离在今天的余晖下拉的很长。

    在一个陌生的小巷,我停住了脚步,靠在破旧的白墙。他的短发所透过的光缓缓地走向我面前,带着灼眼的炙热。

    在他的鼻尖触碰到我脸庞那一刻,我匆匆推开了他的胸膛,逃离了小巷,逃到了妈妈所在的209。

    7、

    妈妈最终还是没有失明。

    这件事是李医生手下的护士告诉我的,妈妈在医院后河的桑树下上吊不成溺水而亡。

    我看得到烈鸟在远方歌唱,吆喝着还没睡醒的月亮。夜晚自有夜晚的景象。

    李医生曾问我将来的打算,我并没有答案,或者说没有给他答案。

    火车站售票口的人排得老长老长,看得出有不少旅途的客人在这个小城来回的路上。

    妈妈在医院吃葡萄的时光里与我聊了很多,其中聊到了自己一位善良的表姐,家在天津,虽常年不联系,但感情还在。

    看着车窗外放肆的冬雨,这迎来的雨季让人频生困意。

    睡梦中的街角有一条下雨天三条腿的狗在流浪,那狗的流浪令人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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