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肚的零食钱

张素从陈亚莲那儿知道，原来饭钱还可以当零食钱用。

头一回发现陈亚莲没与同一寝室住着的女生一样到食堂打饭那天，学校广播台放得是陈慧琳的《不如跳舞》。“不如跳舞，谈恋爱不如跳舞……”简单欢快的歌词多数同学倒背如流，却从不认同。

放学铃响，老师一声“下课”令出，男男女女上千名学生如脱缰野马般朝一个方向蜂拥——食堂。他们不是上一餐吃太少饿极了，也不是好饭食太少着急抢。仅因食堂是个不但能饱胃，还可饱眼饱欲望的好地方。

暗恋同班男生，明恋别班女生的少女少男们都爱在这时一窝蜂冲向食堂。公共区域四百多平米的食堂是小，不过初三的小前辈们知道，如若扩建，就少了点儿意思。近三年，他们挤惯了，全然没有不良感受。每每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便周期性人潮涌动，水泄不通到根本没办法好好排队的学校食堂，同样没给承包的私人老板带去什么烦恼。他放任不管，同学们也默认是人多到压根没法排好队。你推我挤的肌肤之碰算不上遭罪。怕遭罪的，恐怕也不选这个时间点去。不怕的，心里高兴着呢。说不准，推着挤着就能和心心念念那个Ta前胸贴后背，或者是摩肩接踵。

荷尔蒙青春

唐才学校的食堂奇观并非转校新生张素接收到的第一个惊吓。

下午办完入学手续，张素尾随班主任右脚踏进初一（三）班教室门的一刹那，唯有男生们才可联力造出的鬼吼狼嚎骤然响起，久久不停。直到在班主任老师安排的位置上坐下，张素的心脏还是扑腾腾跳得极快，面红耳赤自然不会不来凑热闹。

肤色略黑的女班主任倒是见惯此类场景。她缓缓走上讲台，伸出右手在半空中向下压了压空气便轻松获得安静的发言权。开学第一堂班会课在张素还未减速的心跳下正式开始。

头一回听真人而不是电视中的反面角色，背后公开议论不在场男女的亲密关系也发生在张素转校的第一晚。

一般说来，同班同学会同住一间宿舍，但总有一般情况之外的安排。唐才学校每间女生宿舍五个上下铺十张床位，张素所在班级24个女生。与其他另3个一样，张素被安排到与其他班同是十的倍数以外的女生住在混合宿舍。

掺杂在一起的人没有同班这一最能令人接受的纽带，往往不易熟络。当然，这也是一般说来如此，对类似张素的低年级学生如此而已。混合住着的初二学生会主动与你攀谈，相互认识。初三的只会在需要的时候与你说话，就像你们已是熟人。

熄灯前早已洗漱完毕的张素躺在本学期属于她的那张陌生床上，闭眼数次试图进入睡眠而未得。十一点熄灯，闭着眼睡不着的张素一直回想今日的种种不可思议。听父亲和父亲的朋友说，唐才中学是个不错的学校，尤其近几年中考均取得历史性的辉煌成绩。张素所在班级的主课老师正是数届创造历史新高班级的任教老师，可她想不通。想不通好学校与野学生竟有联系。

质疑又试图想明白“好与野”之间关系的张素被不断靠近宿舍门稀稀拉拉的拖鞋声惊开双眼。不敢探头出蚊帐，又好奇门外景象的张素灵机一动，慢慢挪动身体。生怕动作太大会摇醒睡在下铺不知姓甚名谁的室友，谨慎轻翻个身，她借着床铺靠近眼下半掩却未上锁大门的位置优势，稍微昂头侧脸也能窥得门外几分。

三个女生身形的黑影走近门口，只一个进来另两个拐向别间宿舍。黑影边把门推开边轻声说：“都睡了呀？”张素明显感到下铺毫无顾忌换了个费动作的睡姿。“彩水，你又去哪儿鬼混了？”换了睡姿的下铺人不刻意压低也没有意抬高，用平常的音量回应进门的黑影。

“妈的，陈亚莲她姐见男人非得拉我一起。”叫彩水的黑影进来闭门后，立在门边说。

“中午吃饭看到的那个黑痣男？”下铺人饶有兴致追问。

“不是他还有谁？非得今晚请我们喝糖水吃烧烤。”彩水对着不是下铺人的谁小喊一句“陈亚莲，让你姐以后干这种事少找我，搞得我现在一肚子水和肉，根本睡不着。”

哈哈哈哈哈，不止三个人的笑声响起，即刻把熄灯前各顾各，各忙各，零交流的宿舍氛围在熄灯后点燃。

“关我什么事嘛，又不是我。”里边的床铺在笑声中发出辩驳。

“彩水，你赶紧给阿莲介绍一个，让她姐去当电灯泡。”下铺人笑口出言。

“这个办法好。” 叫彩水的黑影在吱吱呀呀的床铺晃动声中爬上张素侧脸见门对面的上铺。刚坐好，借窗透进的月光，找到并摊开今晚要盖的被单，接上一句好奇地问下铺人称为阿莲的人，“欸，陈亚莲，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

“我喜欢周杰伦。”阿莲笑呵呵答道。

“哟……”彩水长嘘一声结束这个话题，转向另一个她认为有意思的。

“文婷，我刚看到叶春丽和你们班的张彪耶，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在足球场散步。听说，叶春丽已经不是处了。”

叫文婷的下铺人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想继续聊下去，敷衍一句“散步就散步呗。”

“张彪，我们哪儿的人。”靠里边的床铺传出阿莲的说话声。

“睡觉啦，管他是哪里人。”文婷想早点儿结束熄灯后的交谈声。

“啊？张彪是你们哪儿的人呀，怎么你姐没跟说过……”估计肚子还饱着的彩水不愿早早结束卧谈会。

“哎呀！睡觉啦！不然明天早读课睁不开眼睛啊！”文婷这回用比平常语调更高的声音打断彩水。

“妈的，就李文婷最爱学习耶。好啦，睡觉睡觉睡觉。”彩水这话成了张素所住混合宿舍第一晚卧谈会的结束语。

不留憾不青春

依旧没弄清“好与野”什么关系的张素，伴着学校广播台的起床轻音乐进入开学第二日。这天，张素比认识科目老师早一些“认识”了昨晚宿舍卧谈会的三个女主角，名字对号人的认识。

人往往会高估其对陌生不适的负面感受，混合宿舍许多人是，张素也是。

开学第三天宿舍熄灯前，回到宿舍的陈亚莲有意避开三三两两闲聊女生们的目光。眼瞧张素走进厕所，她心里一紧，有意放缓脚步走向洗漱架，拿起装着牙膏牙刷的黄绿色塑料口杯，加快速度挪步到厕所门口正对的洗手台很专心听着里边什么动静。

关着门的厕所传来冲水哗啦声，陈亚莲含吐两口水还没来得及冲掉嘴角的牙膏沫便转转身正面候着准备出来的张素。

“我们班彭雄给你写的信。”张素开门正要走出，陈亚莲迎面堵在厕所门前，迅速从裤带掏出信塞给张素后耳语道。

拿着信的张素瞬间红脸，话也没说便退回厕所将门关上。

读彭雄那封拙劣措辞却嬉皮搞笑的告白信时，张素内心窃喜。可不一会儿，便觉得羞愧。她很容易做出当名好学生的选择——回信拒绝。彭雄第二封来信她没看，请陈亚莲原封不动归原主。

张素是初一第二学期转校至唐才中学。错过第一学期的分班考试的她，如若不靠父亲朋友那点儿瓜藤关系恐怕也进不了与重点一班执教老师相同的三班。她目标明确，考进一班。张素心里十分认同老师和父亲也认同的观点，好学生不应早恋。

第一次正式收到情书，虽说已回信坚决拒绝，但张素仍不踏实。她不清楚陈亚莲会不会把她的“糗事”在卧谈会上曝光给大家。

新学期第一个周五来得不紧不慢。当天中午放学，想着下午就要回家的张素没有顺着人流冲向她也已习惯的食堂。而是伴着“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继续跳舞……”的陈慧琳歌声回宿舍收拾东西。

在门口圆形花坛上啃西瓜的阿莲见张素往宿舍方向走来，还没走得很近便开口：“不去吃饭？”张素环顾一周，见花坛上就阿莲一人，四下无与她同进同出的女同学，小跑着跳上花坛。

“我那事你没跟别人说吧？”张素没回答阿莲的问题，故意压低声音问个自己关心的。

低头往花坛里吐西瓜籽的陈亚莲，用嘴角沾有西瓜汁的脸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同样压低声音，“没告诉过任何人喔。这种事，我肯定不会乱说的。我知道，传到老师耳朵里对你也不好。”

得到想要答案的张素满意地点点头，恢复正常音调反问阿莲刚才对她的问题：“不去吃饭？”

“正在吃呀。”阿莲笑着举起啃了大半边的西瓜。

“啊？就吃这个？能饱吗？”在家一日三餐从来都按时吃饭的张素不解。

“还有一块饼。”阿莲从裤袋里掏出白色塑料袋包裹的老婆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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