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日记里的松滋二中与我的初恋

【题记】1979-1983我在武汉大学读本科期间，写了近20万字日记。其中有一部分内容写到母校松滋二中与我的初恋。在2018年松滋二中九十年校庆征文之际，我特意摘抄了几则日记，以纪念我的青春岁月。日记的独特魅力在于真实，时光可以消磨一切，但是灵魂深处的律动永远不会消失。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的教与学，更重要的是心灵成长。初恋，往往被中国人曲解为“早恋”，等到“剩男剩女”的概念泛滥，家长们又开始逼婚。其实，感情与开花结果一样自然而然，在花季就必然开花，是否结出果实那要顺其自然。坦率地说，我在高一的时候就懵懵懂懂地暗恋过一个美丽姑娘，但是她并不知道，我1978年第一次高考失败后也就不敢再多想了。可是，没有想到在1979年高考前夕，在学习中燃起的感情火花又成为心里的小秘密。我大学时期就在日记里记录了这段并不明确的“初恋”。正如那句颇有哲理的话所说，“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惟其如此，才像美丽的罂粟花一样，在心田中开放得如梦似幻。

一九七九年十月十日星期二

每当在夜阑人静的时刻，我在学习之余，便情不自禁地思念起可爱的母校，虽然我只离别了一个月的时间，但总像度过了一年似的，母校——街河市中学的轮廓便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我仿佛觉得那满园的鲜花，开得正姹紫嫣红，张开美丽的笑脸；古老的垂柳，随着秋风婆娑起舞，枝条扭动着细小的腰肢，向我频频点头；清甜甘美的泉水，清澈见底，映照着花枝招展的围在那儿的姑娘们；耳边，响起了那洪亮的钟声，“当当当……”比美妙的音乐还要中听。

一九八0年七月七日   星期一   晴

“七月七日”这个日子对于我来说是永远也不会失掉它非凡的意义的。

今天，全国高考开始了。我虽然栖息于武汉大学的“梧桐”上，怡然自得，却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年前的今天。那是我第二次应试。当我在考场前排队等候进入考场的时候，心里是很激动的，但没有害怕、恐慌的成分，因为我看到了队伍中的那双明亮的眼晴，那窈窕的身材——她——我的爱——我的力量。那双明亮的眼晴也在注视着我了，似乎在说——一定要考好！我领会了她的意思，用力地点了点头，心里感到一阵温暖，啊，爱情！它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奋斗的力量！那时候，爱情的春风吹开了我心灵的智慧之窗，它比什么都贵重，比什么都有价值。我心中宛如注进了一股强心剂，对考试充满了必胜的信念。

啊！这个生活中小小片断，虽然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但它在我记忆中留下的印记是多么深呀！我怎么能忘呢！不会的，不会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一九八一年二月八日  星期日  晴

晚上，我在松滋二中——我的母校街河市中学看了电视剧《响铃公主》，我的老班主任周梦扬老师，还有周剑老师、高世凤老师在一起看电视，这是很让人兴奋的。

这天夜里，我失眠了。我想得很多。不知是母校的哪一草、哪一树，哪一个角落触动了我内心的感情？也许是我拾到了丢失的记忆？啊，我的心里为什么这样激荡，感情的烈火如此浓烈？难道是因为一丝爱的温情勾起的么？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十日  星期二  晴

我难以忘怀那些记忆中的美好的曾使我激动的镜头和片断。少年的最初的情思是那样炽烈、真诚！我在不知不觉中热爱和思恋她，每天不见到她的倩影就会感到若有所失。那傍晚的恬静，那夕阳的余辉，那树林和油菜地，曾引起了我多少遐思和幻想。我一边记着历史课本的“淝水之战”，一边从远处向隐在避人处读书的她窥望。她穿着白衬衣和青色的裙子，对我那样富有魅力。啊，她是我心中的最美的女神，我崇拜她的风采，陶醉在她少女的温馨里。

当我第一次在乡村的那个黄昏收到她的信，心里激动得直哆嗦。这是我有生以来对异性的激动。在一条小溪边，清流泛着晚霞“叮叮咚咚”地远去；我赤着脚，裤腿卷得老高，脚上、腿上沾满了泥巴。啊，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天空是那样明朗，霞光是那样灿烂，溪水是那样多情，田野是那样广阔！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充满了生命的光辉。多情的少年哪，谁知你在那一刻是怎样的春心荡漾？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星期一  雨

终究难忘旧情，初恋的情景又在记忆中复苏。一时心动情语，信笔写了两首诗，抒发了我的思念。

·傍晚·

看那油菜花金黄金黄

蘸着夕阳的流光，

晚风中灿烂地开放，

开放在校园的一旁。

是什么在花儿的边上一动不动？

像一只白蝴蝶停在金色的海洋，

风悄悄地走过，

露出了一位读书的姑娘。

这姑娘有多么神奇的力量，

吸引了一个多情的少年郎，

他靠着那棵弯弯的柳树，

向这里偷偷地窥望。

暮色铺在油菜花上，

“白蝴蝶”翩翩地去了，

唯有少年的眼晴还发亮

他手里的书呵，却落在了地上……

·第一封信·

八月里，乡村的黄昏，

晚霞染红了归鸟的翅膀；

钟声召唤田野的人们

告别一天的苦辛。

弯腰洗一洗满身的泥尘，

抬头望一望田野的晚景，

我的心啊，化为了天边的霞云，

像诗一样五彩缤纷。

快掏出午后乡邮员送来的信，

伴着霞光轻吟。

啊，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一封信，

寄来了姑娘的一颗心。

犹如晚风吹走心头的炎夏，

犹如清流洗尽身上的污垢，

姑娘那歇在纸面的声音，

甜透了我欢跳的心……

一九八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星期一  阴

我坐在夕阳下的山岗，

望归还的小鸟双双；

记忆的游丝在心际悠扬，

牵动我对往事的回想。

当年在铁栅的校门旁，

风吹白杨沙沙响；

她低头泪流千行，

我不禁黯然神伤。

生别离愁断人肠，

谁知重逢在哪方？

两颗心都是那样悲凉，

两双眼都是那样迷惘……

消失了，钟声的回荡，

更浓了，往昔的惘怅；

此生何时能成双？

怎能忘，那过去的时光！

一九八二年三月十九日  星期五  阴

    我想写这样一篇散文：赞美一个少女的纯洁和天使一样的美丽心灵。素材取自今年春节期间弟弟的叙述。他的邻坐是一个十分美丽而且热情帮助别人的十六岁的小姑娘，她很聪明、活泼、能歌善舞，写得一首好文章，并爱好诗歌。她在学习上、生活上都很关心他，因为他穿得最差，个头也小，但学习上还来得一套，能刻苦。也许是由于同情和佩服吧，她对他很好。他衣服脏了，她便催他洗干净；他没有饭票了，她借给他。在功课方面，也是互相帮助和学习。

    弟弟给我描述这个女同学时，我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温馨，我想，她一定是如清泉一般纯净和晶莹的女孩子，心地多么善良啊！与那些世俗的追名逐利的丑恶的人们相比，她是仙女、是荷花、是幽兰……弟弟上学以后，我到母校去给他送东西，看到了他身边的她：短发，清秀的脸庞，架着眼镜。我站在教室门口，仅仅那么一暼，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好奇地望着我，大概是因为大学生在中学生的眼里还是值得敬佩的人物吧。

    我也因此联想起了我中学时代的同窗，她也有一颗美丽、善良、热情的、纯洁的心。

一九八二年四月十二日  星期一  晴

    还不满二十岁我，便被人生最难把握的爱情搅得头晕脑胀，这是我自己一点也没有预料到的。想当年，我被考大学的一种强烈的愿望驱使着，尽了最大的努力，摒弃了一切其他的能诱惑我的欲念，终于“修成正果”，实现了上大学的梦。但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我的忧烦也就萌生了，上帝为我安排一个美丽的姑娘在我的身旁，让我无形中和她产生了精神共鸣和好感，以至于丝丝依恋之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与她谈起话来觉得话也特别多，在学习上达成了一种互帮的默契。她成为了我的力量，而没有成为我的羁绊，可是，我上大学了以后，她却那么令人不可捉摸，使我的性格发生根本的变化。三年，在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别离期间，她成了我的欢乐与悲哀的源泉。多少梦，因她而变换出绚丽或惨淡的颜色！我的初恋啊，如今却被埋葬了……

一九八二年五月三日  星期一  晴

    我要怎么样才能使自己忘却过去的事呢？记忆总是那么固执地如山谷的雾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越是回想起往日的美好的情景，我越是痛苦万分。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我的希望全化为了泡影，我的心血白费了。徒劳的追求，是多么令人烦恼！无望的爱又是多么折腾人啊！沉重的忧郁像布袋一样笼罩裹住了我的梦，没有光明透进，在黑暗中窒息是悲惨的。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也不必挽回了！

一九八二年六月九日  星期三  晴

她居然还愿意给我写信，我以为她恨死我了。今天我非常意外地收到了她的信。她在信中对我的诗《重逢》说了她的感想。更使我不安的是她病了，“苍白的小脸“、“单薄的躯体”、“望着东去的江水我深深地思索”这些话可以想象出她的样子和心情。我给了她烦恼，在精神上刺伤了她，我应该自责。但是，要想和她恢复以前的关系，看来已是不可能的了。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我们之间不要留下什么“伤痕”，即使是同学身份相处。

一九八二年九月五日  星期日

一切都化为了灰烬，我的梦想、我的情爱……信，我曾经为之欣喜，激动、烦恼的信，如今都火光里埋葬了。火舌舔着白纸黑字，犹如吞噬我的魂灵；我的心这时是麻木的。走廊里，只有我和火光，周围渐渐寂静。初恋，我曾经无限地感伤的初恋，从此一去不复返了。我要熔化我的忧虑和回忆，埋头苦干，脚踏实地从事我的永恒的事业。

一九八三年一月二日  星期日

    我接触了许多初恋失败的青年，虽然各自不同，但毕竟都是失恋者。看来，由初恋到最后不散伙是很难的。生活中有无数的这样的例子，有的人因此奉行独身主义，以表示对过去的哀悼。可是，有些人却是出于轻率而抛弃爱人的。对于缠绵的人来说，这会成为他（她）终身的痛苦。

    然而，说到底，爱情本身就不一定是独幕剧。所以，初恋也可能成为一个人一生的序幕，而他此后也许将经历更丰富、更风险的悲喜情节。

        作为一男子，他首要的任务就在于立身、立名、立言——特别是对于文人。因此，爱情只能以此为基础，在新的一年开始的时候，我预定自己的方向从此而始。

附录：

初 恋

新月的纯洁

装饰无风的夜

生命第一次颤栗

如春雷呼唤沉睡的季节

初恋像牛犊舔着手心

让你痛快地昏厥

那最初的相思啊

是窗前纷纷扬扬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