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眼

小时候，我老家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个地窖，老家人都它叫窖眼（方言），主要用来贮藏红薯之类农产品的。

窖眼有的挖在室内，有的挖在室外。室内的一般都比较浅，就1米多深，窖口平时是用厚木板盖得严实的。窖眼挖在室内的，大多是屋场地基比较高，窖眼不会进水。我小时候只看到两三户人家把窖眼挖在自家的房屋内。

大多数人家都是把窖眼集中挖地势稍高的小山丘上。不过，室外的窖眼又有两种。一种是横窖，选择在山墈上挖一个类似防空洞一样的小洞，洞口一般只有五六十公分宽，高也不过七八十公分。

贮藏和提出物品时，人都得蹲着或爬着进去，贮藏区比洞口会宽阔一些，这种窖眼存取物品时一个人就能操作，洞口都有用木板做的门，贮藏物品以后主人都会上锁。

另外一种是竖窖。从地面垂直往下挖进去3-4米深，窖口是一个直径50公分左右的圆形，地下的贮藏区直径逐步扩大，窖底的直径有2米甚至更大，站在窖外一般看不到里面存放的东西。

而且窖口都垒得高高的，也没有门更没有锁，一年四季都会几根木棒或竹杆架在窖口，然后用稻草盖成一个圆锥形状的顶，既可以防止雨水进入窖内，也可起到提示作用，防止人及其他动物跌入窖眼这个大“陷阱”。

竖窖存放或提出东西时需要梯子，人才能下到窖眼里去，外面还得有人把贮藏或提出的东西放进或提出。

大约从我八九岁开始，每次要去窖眼贮藏或提出东西时，母亲都会叫我去做帮手，下到窖眼里去接或取东西，而母亲则在窖口负责把贮藏的东西放下去或把要提出的东西拉上去。

我家的窖眼是个竖窖，挖在屋场对面的山冈上，和别人的窖没有什么区别。至于这个窖眼是什么时候挖的，是谁挖的，小时候也没有问过父母亲，现在已无法考证，但窖眼里发生的一些故事让我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记得10岁那年秋天的一个傍晚，我放牛回来牵着牛还在池塘边让它吃水，母亲要我把牛关好后，同她一起去家里的窖眼取些红薯出来。

当我把牛关好来到窖口时，发现母亲已经拿着竹篓独自下到窖眼里去了，只留下用来提竹篓的绳索在窖眼边。当时由于室外光线暗淡，窖眼里已经看不清，我便轻轻叫了一声母亲，母亲也在里面应答了。母亲让我在窖口等着，不要下去了。

但母亲话音刚落，就听到她“啊”的一声大叫，母亲的叫声差点把我吓得倒地，便问她怎么了？还没等她回声，我就发现她已爬在木梯上，头已伸出窖口。

母亲爬出窖口，也没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喘着粗气坐在窖口，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还没等我再开口问她，她就叫我马上回家拿手电筒、一只箢箕和一把火钳来。我在回家的路上根据母亲的表情反映，猜测可能窖眼里有了毒蛇。

待我再回到窖口时，母亲早已做好再次下窖的准备。她让我把绳索套在箢箕上，放到窖里去，她则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火钳，沿着木梯再次往窖里去。

下到大约一半的位置，母亲停住了脚步，用手电筒在窖里不停地照射，然后告诉我，里面有一条蛇。听说真的有蛇，我吓得说话都结巴起来，要母亲赶快上来，不要再下去了，明天白天再来处理。

母亲没有听我的，而是站在木梯上借助手电微弱的光线，不停地转动下端套着箢箕的绳索，企图让窖眼里的蛇爬到箢箕里来，然后把它直接吊上来。

见母亲执意要把蛇弄出来，我就在窖口的周边找来几块石头，让母亲丢下去，直接把蛇砸死，母亲不同意。又过了几分钟，母亲快速从木梯上往上爬，说蛇已经爬到箢箕里了，立即把它提上来。

但等到把箢箕提到窖口时发现的空的，蛇在中途又爬出去了。母亲只好再次下去，继续之前的方法和动作。经过几个回合后，已经筋疲力尽的母亲终于把蛇从窖里用箢箕提了出来，并迅速提着箢箕，把蛇放到了附近山墈下的水田里。

母亲把蛇放生后回来告诉我，那是一条有很强毒性的眼镜蛇，要是人被它咬了性命难保。母亲的话让我对母亲放蛇行为很不理解，但母亲只是反复强调，它也是一条生命，我为什么要打死它呢？还是放生为好，放生为好！

想起窖眼里的眼镜蛇，我至今仍心有余悸。我在想，如果那天像平时一样，是我下去装红薯，如果不小心的话，说不定就会被蛇咬了……

我要感谢母亲，是母亲救了我的命，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同时让我感到惭愧，那时自己很不懂事，也许是吓懵了，当时竟然没有问母亲是否被毒蛇伤着，也没帮助采取其他措施。万幸的是毒蛇没有伤到母亲，否则将是我一生的痛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