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回去收拾了行李箱,跟白建军一前一后上了高速。
二叔从副驾把包扔到后排,叹了口气。
“本来想在去之前教你些东西,现在也用不到了。”
“怎么用不到,路上不得开两天,我看看就行。”
“你当是期末考试啊,突击看书就管用。”·二叔道。
“我之前又不是没看,你留的周易我都快看完了。”
“看完有什么用,还是没教你看卦啊。”二叔叹道。我把他的包拉过来,打开见里面满满都是旧书,于是抽出本来,翻到一页。
“凡人投胎时,元神居方寸,而识神则居下心,下面血肉心,形如大桃,有肺以覆翼之,肝佐之,大小肠承之,假如一日不食,心上便大不自在,至闻惊而跳,闻怒而闷,见死亡则悲,见美色则眩,头上天心何尝微微些动也。问天心不能动乎?方寸中之真意,如何能动。到动时便不妙,然亦最妙,凡人死时方动,此为不妙,最妙者,光已凝结为法身,渐渐通灵欲动矣,此千古不传之秘也。”
“叔?”我问道,“这书里讲的血肉心、天心是什么?”
二叔转过身来,在胸口比划了一下,“血肉心是这。”然后看着我眼睛,把手移到了自己两眼之间。“天心,是这。”
“天心是什么心?”
“看没看过西游记,孙悟空去找菩提祖师拜师,洞口一副对联,斜月三星洞,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便是个心字,灵台、方寸都是天心的一种叫法。’二叔道,“我们常说要听一听心里的声音,但这个心,一般人都理解为胸口的血肉心,极少有人会去感知灵台天心。”
“常人说心动,便也是血肉心因惊惧、愤怒、爱恨而动,天心却不会动。魂在天心,为阳;魄在血肉凡心,为阴。魂好生,魄望死。《淮南洪烈》里说,或者生乃徭役?而死乃休息?说的就是对魄来说,活着是苦役,愿意早日返回幽冥。人若是被胸中凡心催动,好色动情,便是向死之路。若炼尽阴魄,形成天心纯阳,才是向生之路。”
“你是说,我们一生若是跟随心动的方向,七情六欲,爱恨情仇,都是向死?”
“嗯。”
“可若是一生不心动,又有什么意思?”
“没让你不心动,是让你心动的时候记得这个道理。这事又不是明白了就能禁止,要是能禁止,也不能叫心动。溪源你年纪小啊。怎么不得动个五六次才能看透。”
“哪有那么多,我很专一的。”我抱着书动了动。二叔突然笑了一声,往窗外看去。
“荣格专门写过这本书的解析”楚泽道,“当时他研究周易和道教典籍,还和卫理贤一起卜过卦,效果不错。他认为魂魄、阴阳可以对应为阿尼姆斯和阿尼玛。你可以在手机上百度来对照看,后面写的打坐方法,保你一天能学会。”
“噢”我应着,二叔顺手把手机扔来。我一边百度一边看,一路无话。
二叔和楚泽轮换开车,中途下高速住了一晚,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到达溯江。
天气阴冷,白建军的出现让附近的白家人聚集到宗祠。
二叔下车挨个打招呼,我一个也不认得,跟着他被介绍了一遍,辈分和人名乱在一起,实在也没记住几人。
白建军在宗祠院里安排了两间房,一间就在祠堂隔壁,一间在对面。二叔两间都看了一眼,都是一张板床,似乎祠堂隔壁这间里的更大一些。
“我跟溪源住这屋,你往对面去。”二叔把包往床上一扔,我跟着走进去,只觉屋里比外面更为阴冷。四面墙壁很久没有粉刷,墙角下有些霉点,床对面的那面墙上斑斑驳驳,似乎有一些暗红色的纹路,就像从溶液里析出的晶体,牢牢地附着在潮湿的墙面上,纹路忽隐忽现,不间断地连成一片,似乎墙体后有无尽的红色溶液,这些晶体只是冰山一角。
“你二叔当年闭黑关,出来的时候,墙上都结了一层朱砂。”我想起我爸的话,看得更为出神。
“我劝你最好别碰那东西,尤其别靠近热源。”楚泽在背后道。我吓了一跳,脑补出各种阴物画面。
“朱砂,化学成分硫化汞,受热易分解,我怕你汞中毒。”他补充道。
“楚老师你先说后半句不行吗!吓死人啊?”我表示抗议。
白建军突然笑起来,眼神变得轻蔑。“本草纲目中说,朱砂清心镇惊,安神,明目,解毒。小儿安神药中多有此物,平常这点热度算什么,除非刻意烧炼,怎么会有毒。而且朱砂汇集阳气,最为辟邪。我看这位是只相信科学,对传统文化了解欠缺啊。”
楚泽一笑,并未反驳。
传统文化欠缺,我心道,你是没见过他念咒召阴魂。
“本草纲目还说青鱼胆入通肝胆,开窍于目。就这一句,每年中毒多少人。你怎么不吃一个试试?”二叔斜过眼来。白建军愣了一下,忙陪上笑脸。
我把洗漱用品摆到桌上,屋子里实在太潮,要不是楚泽有话在先,我还真想去买个电暖气来烤烤。
二叔也不脱衣服,一粘枕头就打起鼾来。我关了灯坐在床上,对着那面朱砂墙打起坐来。
二叔说若体验过天心之动,那么血肉凡心之动就不值一提。我想楚泽应该是体验过的,所以看起来一副冷淡像。二叔这样的说不准,也许外热内冷,只是爱过嘴瘾。
我想着天心之动,凝结法光,成身外身。垂下眼来,注意力只在呼吸之间。起初脑中纷纷扰扰,如同杂乱浪潮涌动,我只不去理睬,未消片刻,眼前杂乱光线渐渐消隐,灵台天心之上,似乎明起一点光来。光在眉心凝结,内有仿佛无数纹理,我凝神去看,却如何也辨不清楚。
就在这时,我忽然有种奇异感觉,就好像我已不是自己,就像楚泽给我催眠的时候,我在溪边照倒影的那一刻,陌生,慌乱。而我又被塞到这一丝慌乱里,刹那间离开身体。
“师叔?”少女用草叶在我鼻尖划过,我突然睁开眼睛,山峦俊秀,天空湛蓝。
“灵犀?”我脱口一个名字,脑中某个地方火光闪现。
“师叔又在这里打坐,不吃饭了。”少女道。
“什么饭。。我。。”我站起身,之见身下大石表面已被摩挲温润。
“师叔又坐晕了头不成?”灵犀一笑,在这一刻,天地忽然变了颜色,昏黄晦暗,大风席卷,在这飓风中,虚空里破出一个人来,一身朱砂颜色,头上双鬟,披帛招展。
“赤练?”我叫道。
赤练猛地落在地上,右手一划,灵犀顿时化为碎片,连着山峦天空一起湮灭。
“走!”赤练道。
“什么?”
“走!白溪源,马上从这离开!”
我猛然惊醒,月光明亮,照在对面墙壁上,只见那些朱砂如同活了一般,慢慢涌动,变成一个巨大的走字。
“叔!二叔!白念辰!”我用力拍了拍二叔,他翻个身,没有反应,就在这时,我听到门锁咔啦声响,月光之中,走进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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