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亲鉴:
陌头之柳色已绿,而君之音信久杳,每日登楼,不觉眼欲望穿矣。
不知君记否?君所植之树,盖亭亭如立尔。
吾辈女子才书学浅,逢新文化之运动,习新颖之学识,望先生多多指教,此文愿先生亲启亲读,愿待君归信尔。
与先生的初遇,应是那年冬至,漫天的雪花飘零,仆人送我去学堂,初见站在讲台上先生,先生戴着眼镜,穿着青衫,手执书卷,真真如同说书人所述的仙人般清冷俊俏,从此我便爱去学堂,尤爱听先生的课。
陈深:老来多忘事,唯难忘相思先生讲课时,不拘泥于教案,总爱引入时局,言语间满是忧思,许是那是年纪太小不知为何,总想着不安分的闹些笑话,想惹先生开心。大抵先生知晓我意,也不大恼,反到与我谈的多了,隐隐约约听得些革命、政党、时局之词,许是先生见我年幼无知又生性活泼,愿与我多谈些以解心中之忧愁。如今想来,只恨那时年幼无知,未能与先生分担忧愁,共沐风雨。
先生除了文学,也爱好下棋与听曲。先生在学堂里总是风度翩翩言辞温婉,私下里时常摇着折扇哼着小曲。先生的家里有只慵懒的猫,每次去先生家总爱和它咿呀说话,先生总夸我太调皮,倒也乐得和我逗猫。偶尔先生也带着我去看街角店家下围棋,只是先生每次去了便成了顾问,先生赢了太多次,众人倒不愿与他对弈了,先生不得以成了备受吾辈倾慕的棋圣。先生所得,全部用以资助无家可归的孩童,家中清贫,到远方去教学,总是早起步行而去。
陈深:老来多忘事,唯难忘相思年少不知爱与恨,而我年幼却也懂得不舍与难过,时局动荡,先生为其信仰,即日便要离开小镇,弃笔从军,我却难以置信,不愿先生离开这平和的小镇到那陌生的远方。
先生远行前一日, 那日风正好,槐花飘扬,先生伫立在树下,微微仰着头,青衣一如往日干净整洁,眼睛里除了温柔也似带一分惆怅,又似乎隐隐带了雾气,怕是下着小雨,我看错了罢。
与先生分离的那天,雨倒是很大,我不顾仆人的阻拦,执意味先生送行,小小的身影淹没在雨里,先生淋湿了半边身子为我撑伞,我问先生可否留下,先生说他放不下那些到处为家的孩子,放不下学堂,放不下家乡,而祖国与信仰却难以辜负。先生说唯有离开故乡,才有机会保卫故乡,再次见到故乡如往昔般的和平安宁,说罢,回头明媚一笑,便离开了。
我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先生了,听闻了先生的许多事,却总忘不了他的笑,午夜梦回,难以忘怀。
听闻先生离开家以后到城里做了剃头匠,镇里的人对先生议论不断,我却相信先生必有缘由。然,先生开始喜欢喝格瓦斯汽水,喜欢留恋米高梅舞厅,喜欢混迹在欢场里,偶尔还经营着鸦片生意,世人皆说先生变了,成了名利场上的汉奸,而我断断不愿相信。后来,未待到黎明的来临,先生便走了,未能回来看故乡一眼。
新中国成立以后,与革命友人的各种活动中,我也知晓了先生的难处。先生是作为特务潜伏,在妻子死的时候装作与她不认识,在小姨子死的时候,仍旧装作不认识,儿子寄养在孤儿院还因战争缺了一条腿,自己却也只能装作无亲无故,玩世不恭,不知先生心中如何受得住,我听了这些故事却止不住落泪。
我年少不在,先生终究是未能见到他所期望的黎明,而我只余手上一张泛黄的旧照片,这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照片伴随了我多年,只是先生无缘知晓。
老来多忘事,唯难忘相思。此去一别经年,当初的朦胧情愫也早已记不真切,午夜梦回却总有一句话回荡耳畔:余生好长,你好难忘。
毕生不负,愿得先生亲启该多好,只是再也无缘,饶是未见先生该多好,断不会思念比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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