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啦。”
浅绿色的亚麻衬衣扎进高腰的卡其色纯棉短裤,这样的穿搭显得金蔚婧清爽而又有活力。她是瘦了吗?是视觉效果吧。臧承吾微笑着,站在金蔚婧身旁,肩并肩仿佛来到了游乐园的入口。
“冰咖啡?”
“呃——”金蔚婧拖着长长的音调,“不了。”她把视线转移回来,“我下午已经喝过了。”
“那喝汽水?”
“现在不渴。”
夜市位于商业中心的背面,晚上七点过后,这条居民楼之间的街道便禁止机动车通行了。吊起灯泡,挂上喇叭,小商小贩在自己的摊位变着花样叫卖,仿佛过了这一晚就不再出现。难以驻步的人群逐渐拥挤,连蚊虫都没法停留,只好眼睁睁地盯着一个个大汗淋漓的皮肤。油烟和火光时不时地腾空而起,紧接着,香味就像汹涌的气浪朝着四面八方波及。人们被吸引过去,咽着唾沫在买与不买间纠结——太热啦,太辣啦。可最终,还是会把零钱交给老板,催促着赶快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打包。
二十块三件,五十块四件!这是最有效的吆喝,任君挑选,物美价廉!拖鞋,衣服,首饰,碗盆,玩具……人们会在摊位前发现自己恰好所需要的一切,披散的头发差一根橡筋,宽松的短裤差一条皮带,燥热的夏夜差一把纸扇……于是人们端蹲下身体挑三拣四,又或者把做工精美的塑料手链穿戴欣赏,再和同行的伙伴讨论是否适合自己。
金蔚婧像个初来乍到的旅客,一路上不放过任何一个摊点,人少都就挤进去,人多的便踮起脚。惊奇的表情在昏黄的光影下忽隐忽现,当她跟臧承吾说话时,活像个导游不厌其烦地介绍沿途的景点。如果,妈妈在这里也会开心的吧。臧承吾追逐着金蔚婧的脚步,肆无忌惮地在闹市人群中嬉笑打骂。
不知不觉中,两人脱离了夜市的吵杂和热闹,路灯下的街道陷入迷蒙。他们沉默地,没有目标地在漆黑的天空下转悠。忽然,金蔚婧停下脚步,转头面向臧承吾,不怀好意地地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看。”
妖艳的粉色招牌烘托出氤氲的气氛,店铺周围的灯管持续散发红、黄、蓝、绿的光,犹如发热融化的塑料。门口两面遮挡的布匹形同虚设,只需瞅一眼,就知道里屋是否有人。臧承吾默念出自己看见的四个方正大字:成人用品。
“干嘛要整成这样?”金蔚婧朝着那五光十色的方向跨了几步,“搞得像盘丝洞似的。”
男生站在原地,脚后跟把前倾的肩膀拉了回来。
“这只是一家商店,普普通通的商店;而我们是消费者,成年的消费者。”
臧承吾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金蔚婧则已经站在了门口。她打量了一下头顶招牌,觉得很满意。
“你进去过吗?”
“没有。”
“我们进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臧承吾胆战心惊地左右张望,往前挪了几步。他想把金蔚婧拉回来,但又害怕距离得太近被人看见。“我们走了吧?”
“我们是成年人了。”
“所以呢?”
“这——”金蔚婧伸出食指往脑后一戳,“就是我们的成年仪式。”
“啊?”
“多有意义呀,难道不是吗?”
“不!”臧承吾断然决绝道,“赶紧离开这儿!”
“怕啊?”
“废话!”
“我要进去,而你,陪我一起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臧承吾压低嗓音,蹿到金蔚婧身边去拉她的胳膊,“不就是那些吗,有什么好看的?”
“哪些?”
金蔚婧的反问令臧承吾哑口无言。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透过门帘的缝隙往里窥视,看见了摆放整齐的自动贩卖机。金蔚婧直勾勾地盯住男生,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臧承吾刚要喊,他们就已经被门帘隔开了。这时,街角的一辆汽车转了过来,在灯光照射到臧承吾的刹那,他也钻了进去。
屋内阴暗的像个潮湿腐败的地下室,没有足够的照明,只有分布在自动贩卖机周围的霓虹灯管。这里的自动贩卖机就和学校的一样,但只有把脸凑近,才看得清商品包装上的图案。臧承吾的心,痒得仿佛在做自由落体,可手指挠不了也够不着,任凭它躲在衣服后激烈地撞击。与此同时,臧承吾感到头晕目眩,这是自己原因;他不敢让视线停留,于是快速切换着,结果那些欲火焚身的裸女仿佛真的燃烧起来。
“你怎么了?”
臧承吾停下来,捂住额头说,“没什么。”
“这可真是——”金蔚婧站在贩卖机旁边,亢奋地笑道,“大开眼界!”
“你小声点。”
“快过来看这个,”金蔚婧的鼻子几乎就要贴在柜子上了,“你们男生那玩意儿真长这样?”
“什么?”臧承吾好奇地走过去,刚一靠近就厌恶地叫起来,“这是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是——”
“不要念出来!”臧承吾赶紧阻止说。
“OK。”金蔚婧真是太喜欢他大惊小怪的样子了,“So,男生的——”
“不一样。”
“一点都不一样?”
“也不是一点都不一样。”
“那么——”
“我们能不讨论这个话题吗?”
“好吧。”
“好的。”
“我们换个话题。”金蔚婧指向旁边的贩卖机故作诧异地说,“原来还有女生的啊!”
“都说了换个话题了。”
“是换了个,话题啊。”
“强词夺理。”
“啧啧啧!”
金蔚婧既是恶心又是欣赏地逐个浏览贩卖机陈列的成人用品,鼻子和嘴巴里不时地发出长腔短调的声响,似乎很有经验的样子。
“说吧!”
“说什么?”
“选一个,我送你。”
“鬼才要啊!”
金蔚婧面向霓虹闪烁的贩卖机,一副感慨万千的语气,“你说人啊,为了干那事,还真是费尽心思。”
“能走了吗?”臧承吾央求说,“我不舒服。”
“哇噢。”金蔚婧捧起臧承吾的脸蛋,哭笑不得,“你流鼻血了。”
那些东西,以及包装盒上的那些裸体女人,它们并没有让臧承吾兴奋。相反,他感觉到暴力所带来的疼痛,还有产生在幻象中的恐惧。尖叫和哀嚎,这是梦魇下给妈妈的诅咒,是她永远逃离不了的过去。这么多年,没有治愈的办法,除了用药物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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