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我的整个生命历程,最体面安逸的大概是我两岁之前的生活了。
我的父王和母后是整片丛林的统治者,所有动物诚服的王和王后。
我出生在金碧辉煌的城堡,从睁眼开始,身边就有无数小青蛇小白狐等长相甜美很会侍候的仆从,还有两头大狗熊,大灰和小白,虽然笨手笨脚,但从未摔着我,而且一直对我死心塌地。
我的母后是头很有气质的母狮子,丛林里虽说少不了曲意逢迎,刻意献媚的,但是从来没有谁能把主意打到父王头上。母后一般会把那些各处送来的漂亮歌舞伎打发着去万蛇窟搞卫生,至今没听说有谁吃到过第二天的食物。
不知道是我天生英俊潇洒,招所有异性喜欢,还是父王母后的身份更有吸引力,总之我屋里从来不缺好吃好玩的。甚至我敢说,整个丛林数我见过的漂亮雌性动物多。我也习惯了这样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什么奔波寻猎之类的从未经历过。
某天突然城堡被一群穿着灰衣服的蚂蚁围攻,这个从来没被我们放在眼里,日常只做些搬搬抗抗粗活的群体,却不知死活的想要我父王母后交出丛林的统治权。
他们给丛林中的每个动物发红色传单,上面印着“蜉蝣撼树,当家做主!”醒目的几个大字,还附上了附近丛林推翻狮群统治之后的美好生活图景。一时间,那些原本卑躬屈膝,对我们狮群恭恭敬敬的狐狸、灰狼、狗熊等都蠢蠢欲动。
后来我买票才进了自己家门就这样,狮群被围困了一周,城堡里储存的水都喝光了,从小养尊处优的我更是眼冒金星,几乎晕厥了。日常负责储水的狗熊也假装听不到我们的命令。
父王暗下组织了族群里壮硕的雄狮,准备撕出通道,让大批幼狮和母狮有一线生机。那天像下了一场血雨一样,我亲眼看着昔日对我倍加疼爱的亲属一个个倒在乱七八杂小动物的中间,之后被撕咬成碎片,一点点被争抢着分食,而那些渺小的蚂蚁们躲在最后呐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都是丛林的主人……"
我托了大灰和小白体庞力大的福,从父王他们撕开的夹缝中逃走了。母后逃出来,路上被一条蓄谋已久的青蛇缠绕,最后也被无数狰狞的血盆大口分食。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在一处破败的山洞,身下粗糙的石头咯得我皮肤发红,可是此刻我却来不及关心这细微的痛感,只能警觉地四处张望,生怕下一秒自己也被分而食之。
后来大灰将我放在他身上让我休息,小白偷偷捉了调皮出来玩的兔子给我,我讨厌这种粗糙野蛮的进食方式。同时我也明白,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忘曾经舒服的生活方式,尽快适应随时都准备战斗的生活。
更可笑的事发生了,满怀仇恨的我,逃亡途中被荆棘刮伤的前腿居然不争气的瘸了,刚开始原来生活丛林的动物还有搜捕逃漏狮子的巡逻队,领头的就是昔日王室护卫灰狼家族的。
大灰和小白一直悉心照顾我,我却觉得这一次,哪怕我胸中填满了复仇的火苗,但是凭我残破的身躯,基本是毫无胜算。大灰告诉我,我家被他们设立成展览馆,美其名曰“美好的事物要大家一起共享,不可私藏。”原本的丛林居然很快适应了整齐排列,分工负责,像一条完整的生产线一样的生活。
只是原本身强体壮的群落,只能分得最少的食物,也不可以进行力量训练,说是保证丛林弱小群落的安全,维持整体的平衡性。由于这些群落也可以过上出很少力,却可以得到持续稳定食物的日子,竟然真的没有哪个有骨气的群落抗议这种弱化自身的生存方式。
我虽然看不起那些忘记猎捕,剪去爪牙的动物,但自己曾经不也是什么都不做,如今更是被小白费力剪去一身威武的狮毛,努力伪装成土狗的模样。一样地苟延残喘,实在愧对逝去的亲属,但大灰常宽慰我,说只有活着才最重要。
就这样,我努力学习了一年土狗的生活方式,大灰才勉强答应带我出门,出门前我看着水面上那副不伦不类的丑模样,给了自己那条残腿一爪子,这些年腿上添了不少这种伤口,说不清是因为屈辱还是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
走出山洞的感觉很好,我们走了一路,几乎遇到的每个动物都相信了我只是一条瘸腿的土狗。我冒险请求大灰带我去曾经生活的丛林,大灰原本不愿意,我哀求的眼神最终他还是不忍心拒绝,带着我去了。
走在熟悉的路上,呼吸都变得沉重,因为每一寸土地都渗入了狮群的血液,我感受到了体内翻滚的血液在叫嚣,提醒我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我看到了自己的家,近在眼前,可门口有两条凶狠的灰狼镇守,侧门处还摆着一个大石桌,几只兔子和山羊在登记,每个进入的动物,都必须搜身,还需要买一张浏览票,代价是免费在展览馆做半天工。
我忍住撕掉那张登记表的冲动,登记了做工的时间,我和大灰被安排到当天晚上的展馆清洁。
就这样我以做工游客的身份回家了,看着昔日自己生活的地方,我明显感觉少了很多东西,门廊处的金垂帘,大厅里的珍珠池,还有很多贵重的摆件都不见了。这些伪善的骗子,说着不得私藏的场面话,私下里却将贵重的东西搬了个干净,现在充其量算个好看的空壳。
我四处打量的眼神,让带我们进来的那只狐臭味特重,穿着不合体灰制服的红狐一阵鄙夷,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地方吧,能多看几眼就多看几眼吧,不是谁都有福气能出生在这么好的地方,不过也许是这种生活太过奢靡,这不上天指引我们换种更公平的活法。”说完脸上还露出难以掩饰的骄傲。
我和大灰负责打扫的地方是我父王母后的寝殿,原本他们定情的那对鹿角不知所踪,代替摆着的是几枝狗尾巴草,似乎也在嘲笑这周遭破败的景象。
那个伴着我无数次入眠的小摇床,没了舒服的皮毛垫子,不知怎么断了一边,显得笨拙而可笑,像极了夹着尾巴做土狗的我。
清洁完毕,我让大灰出去等我,告诉他我自己在里面呆一会,让大灰拖住那只散发狐臭的东西,我想和父王母后做一次最后的告别。大灰不安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给了他安抚的目光,他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我摸索着,找到了摇床附近曾经自己作乱抠出的洞,里面藏了不少打火石,那时候不少夜里的美味都是靠这地方的秘密提供的。
我笑着环顾四周,点燃了那些被偷换的粗糙毛皮垫子,将火引到各处,很快窜起了好看的火焰,我望着父王曾处理事务的地方,笑了。
父王母后,我终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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