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北
我们村的小学只有围墙，没有大门。校内一个大坑，一个操场，两排瓦房，一排旱厕。
夏天，一下大雨，坑里就积满了水。雨过天晴。蜻蜓在水面上来回飞。水黾趴了一层。一不小心，马鳖就会钻进腿肚子，要立即拍打，使劲拍。不拍死绝对不行。
打死马鳖，要会用巧劲，绝不能用蛮劲。听大孩子说，马鳖拍不死，就会在身体里乱钻，吸你的血。那种痛，让你一辈子忘不掉。
学校有两排瓦房。前排供教师办公、住宿。后排是教室。三年级开始，我的数学老师叫史继红。史老师刚结婚。住在前排。
每天早上上学。第一件事是交数学作业。第一节课是语文。第二节课是数学。
铜铃铛，挂在教室门前的大树上。当当当，当当当。史老师拿着二尺来长的竹板走在前面。数学学习委员抱着一摞作业，缩着脑袋，迈着小碎步，小丫鬟一样紧跟在后面。
史老师开始一本一本发作业。老规矩，作业上几个红叉子就挨几板子。
“王安庆。”王安庆小名叫王二狼。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二狼一人身上。二狼腾地站起来，脸顿时涨得通红，哆哆嗦嗦地走到讲台上。“几个？”“五个。”“低了。”二狼默默地把手抬高些。
史老师脸上从来不带任何悲喜，不露任何动静。竹板闪电一样落下，干净利落。啪！一声脆响。
二狼龇牙咧嘴，使劲搓搓刚挨过板子的左手。右手用不得，打肿了，回家没法写作业。啪！板子挨一下。二狼搓一搓。5下全打完，二狼左手已全麻了。
二狼弟兄四个，小名叫：豺、狼、虎、豹。大豺看不过弟弟二狼挨打。史老师爱人晚上上厕所，无缘无故被藏在暗处的几个蒙面小子打得鼻青脸肿。大家都知道是谁干的。只有史老师蒙在鼓里。大豺在我们心里英雄了很多年。
凡上史老师的课，打板子要半节课。前半节课，教室里除了清脆的竹板打手掌的声音，没有一点动静。
一上数学课，手掌一直冒冷汗的不止我一个。一次，史老师点我的名字，还好没有红叉子。晚上做梦竟然吓尿床了。
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早半个小时上学。早到就是互相抄抄作业，对对答案。抄作业这项技能，着实让我逃过了不少板子。
我妈以为，我都能学会。她也总是纳闷，为什么一到考试就不会了。
学期末，全镇要组织抽考。每个班前十名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抽考。那是村里的一件大事。那天早上，被选中参加抽考的学生，都会在家吃一根油条，俩鸡蛋。而后，得意洋洋地出家门，车上的铃铛从家里响到学校。
家长骑车把孩子送到指定的村里。全镇的学习尖子，统一参加考试。监考很严，根本没有机会抄。我假装镇定，先把会的题快速做完。然后以乱码的形式，把剩下的解决完。
史老师教了我们两个学期。我们班的数学成绩，在全镇总是第一。不过是倒数。
当时，我妈还是民办教师。有一次，我去找我妈，经过校长办公室。看见怀有身孕的史老师挺着大肚子站着哭。
有天晚上，学校组织上晚自习。点蜡烛。史老师在教室黑乎乎的过道来回走动，辅导学生学习。不知谁把板凳故意伸出去一大截。史老师竟然被板凳绊倒，差点流产。为这事，全班高兴了好一阵。
关于数学。我从来没有开过窍。我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未知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大考小考，回回因为数学，名次拉下来很多。高考，150分的试卷，连蒙带抓阄，勉强得了68。这成绩，简直把我灭了，一巴掌打到了不入流的学校。
参加工作很多年，还做噩梦。有时候是史老师拿着竹板站在讲台，板子落在手掌的时候，一身冷汗吓醒了。要么就是，高考考场。眼看就要交卷子了，我的数学试卷还是一片空白，在纠结和惊吓哭醒了。
有一次，史老师在上面打板子，我们私下数。全班共37人，18人挨板子。史老师共打了54下。恰好每人平均3下。
她长得很漂亮。少有笑容。一言不发却有足够的威慑力。板子每抽一下，就像小时候打马鳖，要用巧劲，内力发功。上课前，无论我们处于怎样狂妄喜悦的状态，只要史老师的目光一扫，顿时就大气不敢出一声了。小学三年级，正是男生们到处撒野忘形的时候。只要有人在身后低沉地喊一声“史继红！”无论是谁，都会一个寒颤，脖子紧缩，半天才能回过神来。
我们不止一次担心史老师的老公。史老师身上长着瘆人毛。他老公咋跟能受得了跟她过。
从那时候开始，到初中、高中，再到上大学，我的好朋友几乎都是学霸。我明白一个歪理：有时候，资源比学习重要。那时的我，仅仅为了不挨打。这就叫人脉资源利用。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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