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冬季因为无事可做变得更加看不到尽头,在这个仿佛只有两个季节——夏季和冬季——的城市。春播夏盛秋收冬藏,比起怀着希望的春天和如胶似漆的夏天,冬季就不作考虑,即使会有雪花也不予机会,林语微对秋季有说不完的喜爱,但在这个城市,秋季着急忙慌来了就走,说声你好接着就挥挥手转身离开,夹在夏冬之间艰难生存,让林语微心生遗憾,总想追在后面让它放慢一些步子,再多作停留。
不知几号不知周几,早上林语微仰面躺在床上缓慢睁开眼,简洁的吸顶灯、残留着前一天气息的书桌,是自己的房间,不是逼仄的寝室,是和父母共同生活着的空间的一个角落。手机在枕边开着飞行模式,挂钟正对床头一眼就能望见,已经九点过五分,除了“哒—哒—哒——”的时钟运作的声音和钻进窗户框的风声,林语微什么都听不见,房门外也是一片寂静。这个时候芒果应该窝在另一个房间的床上睡觉,芒果是只捡来的奶牛猫,全身以白为主色,脸上像是戴着化装舞会的独眼半脸面具似的黑着,爪子则像是穿了船袜一样的黑着。要是能像只猫一样整天睡啊睡的却不用愧疚自己一直在睡就好了,林语微这么想着,除此之外脑子空无一物,但是又因为这空无一物而心生烦躁。起床也无事可做,风还在哀嚎,被窝之外是一个脑浆都能被冻上的世界,林语微翻过身面对坐在床头的那只深棕色毛绒熊,说不上喜欢,偶尔用来当做靠背而已,黑纽扣两只在眼睛的位置,鹅黄色的三角鼻子,脖子上围着一条二指宽的深蓝色丝带在胸前打了个蝴蝶结。哪里来的熊?不是自己买的这一点可以确定,一回家就看到的,但是没有意外,仿佛早就见过的,本应该出现在那一样,过去一个月有余再去询问父母这只熊的来历会不会太迟了些。林语微闭上眼睛,脑子却停歇不了,像是被踩着离合轮胎停转的汽车,等待着没有倒计时的红绿灯。熬夜这个习惯怎么都改不了,林语微听过母亲念叨无数遍熬夜伤身,甚至下巴长痘、无精打采全都被她归为熬夜,若是不喜欢吃绿色蔬菜怕是罪名就要转移了。可是不管熬夜还是不熬夜,早起都是异常艰难的任务,时间紧巴巴的时候睡眠可求不可实践,时间充足的时候依然无法随心所欲的睡去和苏醒,再尝试一下吧,林语微合上眼去。
三个月前,在毕业去向的问题上,林语微机缘巧合走了一条不是大多数人能走的路——推荐免试研究生,字面意思,不用参加全国研究生统一考试,直接面试,前提是,有高校接收。说机缘巧合是因为,研究生是林语微计划中去考的,并且也一直在落实,但林语微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条岔路口向自己开放,一条对很多人来说是此路不通的或者根本连影子都不存在的一条路,大张着口,牙齿整齐明亮,对林语微说“来走我吧”。本科学校的推免资格考试林语微是在考试前一天开始准备的,算是临时抱佛脚但也是大扫除之后的拂拂尘。开考前二十分钟林语微才从自习室急忙赶向考场,教室不大,零零星星坐了二十多个人。或许符合参加考试资格的人数寥寥无几,或许即使获得资格也没有“试试看也许就成了”的勇气,林语微就是后者的反面。不是一鼓作气的勇气,而是像是在高中运动会,班级征选运动员时尽力缩在最后却还是因为“长得像运动好的样子”一类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推上去充人数报了100米跑项目,无可奈何站在起跑线上等待发令枪响之前的那种勇气,“跑跑看吧,不要摔跤就好”。因为没有孤注一掷,终点线若即若离,甚至不知道隔壁赛道是几班身高多少是不是穿了钉鞋,所以也没有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不过是当发令枪响的时候拼命往前跑罢了。漫长的100米,不知道用了多久,大概一个世纪,“诶诶诶,那名同学,”终于过了终点线林语微只想回到观众席,“怎么还在走?4号跑道的同学!回来一下我们还要记分!旁边谁喊一下!”林语微被隔壁5号跑道的同学抓住胳膊,“嗯?”得到林语微疑惑的眼神5号没有说话粗喘着气往林语微身后指,林语微回头看了看,临时搭建的阶梯座椅上老师不停招手,于是又返回去,老老实实站在赛道上,平复心跳,看着被抓来的语文组老师们奋笔疾书。学号2015204801,三年中不知写在了多少试卷上,仿佛离开了这一串数字,整个人也就没有意义了。推免资格笔试的内容是两门专业课,一科结束休息二十分钟接着下一科,每场考试两个小时,从八点开始,怎么说也要过了十二点。到了十二点,林语微已经将卷子写完又检查了两遍,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尽力而为再不能增减一字了,还有二十分钟,干坐着内心焦灼,林语微索性提前交了卷子,没有去食堂直接回到自习室,接着考研复习,摸到《数一复习全书》红色封面的那一刻林语微才渐渐松下了一直绷紧的弦,紧张是自然会紧张的,哪怕不是孤注一掷。林语微对待每一场考试哪怕体育考试都是如此,甚至考试之前食不下咽。
当林语微以为这个插曲只是单调冗长的复习生活中的昙花一现,就像正态分布曲线时,“boom!”——炸弹从学院的办公室投放到林语微的手机上,欢快地引爆了。传达消息的是一同参加考试的同班同学——林语微原以为名额的最终所属者——先学校一步,来源可靠。就这样不明所以的突破了小组赛半决赛一路走到决赛,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还要做些什么?林语微想弄清楚为什么最后名额易了主,从而消除自己莫名而来的做贼心虚,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不是因为害怕出纰漏而是害怕伤害手机那一端为自己庆贺的同学,哪怕不是真心实意。
兵荒马乱是有的,炸弹再欢快也还是改变不了炸弹破坏性的本质,林语微是坐在寝室楼的自习室中被轰飞的,穿着80块的运动裤和50块两件的红色T恤。这时候眼前的手机屏幕里都像是在放礼花,围绕着“恭喜你!”寥寥却又挑明了一切的三个字,再抬头看看桌面上的《王道·计算机组成原理》和手中的钢笔,也不再那么面目可憎了,每一个铅字都是跳跃的音符,“好运来,祝你好运来!”。林语微已经在脑海中手舞足蹈起来了,尼古拉斯.赵四一样魔鬼的步伐,不停地默念“谢谢,谢谢,谢谢,我谢谢……”,谢谢王道系列丛书,谢谢书架,谢谢钢笔,谢谢坐在这间自习室的同僚们,谢谢宿管阿姨,谢谢卖水果阿姨……林语微内心澎拜难以平复,感官所接收一切都朦朦胧胧,物和人被蒙上一层密密麻麻细小的颗粒,做着布朗运动,耳边是潮水拍打沙滩般的哗啦哗啦,口干舌燥,头重脚轻。是自习室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让林语微头是头脚是脚地意识逐渐清晰的,“刷刷刷刷”彻夜不停,24小时挂牌营业一样。同桌的女孩带着疑惑的眼神瞥向林语微,皱着眉。女孩眼里的林语微,是一个复习到神志不清的人,前后微微晃动着身子、似笑非笑的将哭不哭的表情、滑出若有若无的气流声的干裂嘴唇都让女孩下意识地告诉自己要离这个人远一些。林语微对女孩表情的解读让她又恢复了表里如一的镇静,冲她抱歉地一笑,拿起水杯一饮而尽。
“别复习了,赶快准备简历吧。”手机屏幕上新出现了这句话,林语微终于没有忍住,喜形于色,抱歉。
炸弹不仅是落地的一瞬间威力无穷,火星熄灭,灰烬散去,显现出的是结结实实的断壁残垣。“时间不多啦!”消防队大队长拿着扩音器循环播放,“诶,那个谁,别傻站着了,没瞅见搬砖的叫你吗?”。
“啊,来了,就来了。”林语微盯着手机屏幕,该从哪里开始?
这种被炮弹轰击又要着手灾后重建的工作该怎么形容呢,林语微在三个月后的这个早上才想出最恰当的版本,用来描述漫长的复习生活和推免经历的最恰当的版本。
如同孤身一人走在空旷的原野,不是断壁残垣是原野,没有炮弹没有灰尘,断壁残垣略显慌乱,炮弹略显激烈,换到原野。回忆总是会蒙上一层清冷的滤镜,不是坏事。穿着白色宽松衬衣长牛仔裤,林语微头发披散着,发丝们虽不乖巧但也不调皮地垂落着,头顶是浅蓝色的天空,絮状的云彩肉眼不可见的移动,阳光是有的,很明朗,热量也是散发得不多不少。前方是看不到尽头的高低起伏的绿色,以及不知远在何处的蓝色和绿色的波浪形交界线,四周空无一人连只绵羊都没有,林语微除了呼吸声和前进时草叶划过鞋侧和衣物的声音,什么也没听到。林语微的衬衫被无名风吹得鼓了起来,头发也四散飘去,糊在脸上,钻进嘴巴,戳入眼睛,草叶左右摇摆,但是没有风声,除开和林语微有关的,直接相接触的,都仿佛彩色默片。
林语微大叫了一声,并没有传及很远,声音一出口就被风吹散了。林语微不禁想到《楚门的世界》,自己是否被放到巨大了的摄影棚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远处的天和原野只是图片,不知安放何处的镜头后面正有无数双眼睛悄无声息地窥视着自己,监制紧皱眉头或是饶有兴趣的端起双手,或是抚摸下巴,或是指挥助手写写划划,等待林语微失去理智地横冲直撞或是丧失希望地自暴自弃。到达边界之后等待自己的是不是一个隐匿于背景之中的梯子,沿着梯子爬到天空顶端,可以看到正面和顶面接触的细小缝隙,顺着边缘撕开正面那张蓝色的幕布便可逃脱出去。
可怕的是被监视吗?是被囚禁?是根本一无所知。
林语微拨开半人高的草叶,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草地一成不变,云朵也是,一直是云朵的形状无甚规矩可循,这边鼓一块那边又凹进去,但是一直没变。或许是林语微的速度正好让云朵和自己保持着不变的相对距离,只有地形的高低起伏让林语微确信自己不是在原地踏步。当林语微以为会就这样走下去的时候,突然被鸟屎砸中了肩膀,明明没有声音的,就连鸟屎坠落的声音都没有,抬头望去也没有什么鸟飞过的影子,凭空出现般,啪嗒一下肩膀上就重了一分,隔着衣料还能感受到一丝温度,清水一样的液体中掺杂着黑乎乎白兮兮的粘稠物,林语微动一下,它动一下,比果冻要稀。是继续向前,还是处理这团排泄物,林语微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我粗略完成的第一部中长篇小说
■你在看什么
这是一个以林语微这个人物为主视角围绕这三个人物展开的救赎与被救赎的故事
■你为什么要看?
我将之命名为鸡肋的原因是也许你看完一无所获也许会产生一点波澜却又抓不住痕迹
不知道能不能代表95后迷惑不安的心理现状但相信总会触动到一些人
■我是谁?
个普通的大四学生
一个到哪里都像是走错了房间的人
一个将自卑发挥到极致却又不甘心碌碌无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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